75关于分兵的讨论
    史今静静地站着，一直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叹息一声，转身往新兵连的连部办公室走去。
    新兵连的连部办公室只是临时腾出的一个空房子塞几张桌子进去，连一个牌匾都没有，简陋得有些不像话。
    不过史今很喜欢这个地方，因为在这里，他和他的连长高城，以及他的班副伍六一，度过了好多个开心的日子。
    他们一起在这儿研究新兵训练计划，总结得失，以及讨论哪一个新兵怎么样。
    办公室门口栽了一棵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树，此时叶子已经枯黄殆尽，不时有一片或者是几片叶子飘落下来。
    因为许三多的事，他心情不是很好，所以他走进连部办公室的时候，耷拉着脑袋。
    不过已经坐在里面的高城和伍六一似乎并未察觉到他的情绪，听见他来，高城连忙道：“史排长，你来得正好，咱们一起琢磨琢磨分兵的事。”
    本来分兵的工作是安排在后面的，但今天陈凡的事给高城提了一個醒，他得早点做安排了，所以，此时，他正在和伍六一研究连里的新兵，说是研究新兵，其实主要就是看看他们想要哪几个。
    “牛志国这个兵我觉得还可以，可以来七连。”伍六一先看着花名册上的名字，凝神想了一下，做出一个判断，然后听高城和史今补充。
    “牛志国还不错，身体素质很好，人也不算笨，训练也还认真，以后到了钢七连，严加要求，他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高城总结。
    “连长，但牛志国这个兵不是我们招来的，想把他分到七连，只怕有点难度。”史今说道。
    “只要他的成绩过关，别的就没问题，其他的，我来想办法！”高城说道。
    “好！”伍六一用笔在牛志国的名字后面打了一个记号。
    “下一个。”高城说。
    但伍六一看着名册沉默了好一会儿，看见伍六一犯难，高城就问：“伍班副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伍六一皱着眉头：“连长，成才这个兵，各方面都还是很出色的，可我老觉得这人假，不真实，我们七连是需要训练成绩好的兵，可是只是训练成绩好......”
    史今听伍六一这么说，不大乐意了，就像老班长训新兵一样说道：“伍班副，不要轻言真假，尤其是对一个新兵，更要谨慎，你随便一个结论，可能就会关系别人一辈子。”
    高城不说话了，饶有兴致地看着伍六一和史今争论。
    但伍六一和他争得面红耳赤，和其他人也争吵得非常激烈，但遇到了史今，却没了脾气。
    伍六一只是很平和地向史今解释说道：“成才这个兵，这么说吧，我看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一定知道我看着他。他好像随时都在关注着我，只要我一看他，他立即就知道了，立即就好好表现，他表现很好，但好像一切都是做给人看的，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到底是什么样，说实话，谁也不知道，所以我才说他有点儿假。”
    史今摇了摇头。
    成才这个兵他也关注，他自然也知道成才的这些问题，但他总觉得不至于像伍六一说的那么严重，而且就因为这些就给成才安一个假的定论，也不太合适，可是他又说不上来成才到底是为什么才会是这个样子，所以他只有沉默。
    伍六一于是把问讯的目光投向高城。
    高城也是早就研究过成才了的，所以他盖棺定论地道：“成才这个兵其实也没那么复杂，他就是简单问题复杂化，他以为没人知道他的想法，但问题是只要有点脑子都能看出来他想什么要什么。
    他是望月猴，攀枝上瞪着月亮琢磨，我要到月亮上，有多高我爬多高，可他不懂他得先着了地，做成了人，造了火箭飞上去。他太好高骛远了，总想着去最好的地方，总想着跟最牛的人比，但他不明白，路要一步一步地走，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淡淡笑了笑，高城道：“所以，我等着他着地的那天，等他着了地，他就是一个好兵了。”
    伍六一听了半天，感觉不明所以，所以他看了看史今，然后又看向高城：“连长，那成才这个兵——要还是不要？”
    高城乐了：“那小子对谁都客气，可好斗得很，凡事都争。咱七连最怕什么？”
    “最怕你不争。”伍六一瓮声瓮气地说。
    高城点点头：“对了，我就怕到七连他会跟你伍班副开争，伍班副，到时候你要是输了，可别哭鼻子哦。”
    伍六一一听高城的话，二话不说就在本上做了记号。
    他要是不要成才，倒反证明了他怕成才似的。
    伍六一在成才的名字后面打了√。
    史今不知是夸赞还是调侃：“连长，你看兵的眼光，果然毒。”
    高城笑而不语。
    伍六一找高城开玩笑：“连长你看兵的眼光很毒啊，那你说说我吧。”
    高城喜欢这样高谈阔论，他看了伍六一一眼，说道：“你宁折不弯，非常要强，部队是一个用实力说话的地方，所以，伍班副，你的性格我还是很喜欢的，不过伍班副，你的问题是你的自尊心太强了，伱总要求每件事都成功，中国有句话，叫过刚易折，慧极必伤，强极则辱，情深不寿，这一点，我觉得你要改。”
    伍六一没能明白这些东西，听了皱了眉，沉默不语。
    高城笑着拍打他：“慢慢想！这是我爸送我的临别赠言，说实话，我也不明白，也做不来，所以......免费送给你啦！”
    伍六一不想高城在他太要强这个事情上多说什么，为了转移话题，他指着史今：“那他呢？连长，说说他。”
    高城看了史今一眼：“我怕他。”
    伍六一瞪大了眼睛，虽然他跟高城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高城这么说史今，很是惊讶。
    高城正色道：“我怕对不住他！他看多想多做多，可啥事不说，他帮我做了那么多，可是却从来没跟我要求过什么，所以我能给他的唯一回报，就是把他留下来，可是现在年年精简裁军，想要留一个人，太难太难了，我就怕对他不住，所以就算耍点小花招，也得把我家史今史班长留住了。”
    史今听见高城提自己的名字，这才如梦方醒：“啊？你们叫我？”
    但高城也不想重复刚才的话题了，他朝伍六一说道：“下一个？”
    “陈凡。”伍六一说出了一个名字。
    “陈凡这个兵，肯定要，不然我今天费那么大劲干嘛？”高城说道。
    伍六一说道：“连长，陈凡这个兵的确优秀，可是陈凡这小子......反正我觉得我搞不定他。”
    “史排长，你看兵眼光也不错，你说说陈凡？”
    “陈凡？”史今皱了皱眉，随后摇了摇头：“我也说不上来，陈凡这个兵......怎么说呢，我看不懂他，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兵，你说他简单吧，他随时能给你搞出很多事情来，但你要说他复杂吧......”
    高城也道：“说实话，这个兵我也看不懂，不过——只要他认真训练，遵纪守法，那就足够了，至于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慢慢再看吧？反正这个兵，我们要了！”
    大家一个一个地看了下去，最后敲定了钢七连需要的全部人员，而且他们还把这些人分成了几批，第一批是一定要的，第二批则稍差一些，必要时候可以放弃，第三批则是可有可无，用来做谈判的筹码。
    “暂时就这样吧，大家还有没有什么意见？”
    “没有。”伍六一说。
    史今犹犹豫豫地说：“没有意见，都是好兵……可是……”
    高城痛快之极：“说，有什么说什么，你说我办。”
    史今终于下了决心：“但是……许三多……这个兵……我想要他。”
    高城和伍六一两个人的笑脸顿时就都没了。
    高城干脆地道：“门都没有。”
    史今嗫嚅着：“许三多虽然不是很拔尖，但他跑步很好，连长，你把他分我那班吧，我保证能把他带出样来，说真的，新兵连训得最认真的就是许三多……”
    伍六一情绪很激烈：“坚决反对！犯错最多也是许三多！”
    高城说道：“我不喜欢许三多，你对他不好他不在乎，你对他好了他成天黏着你，我不喜欢这种没有自尊的人。”
    他仿佛看出史今想说什么，抢过话头又说，“对对，我不该以自己喜好为大，可你知道我在乎的是什么！”
    高城正色道：“连部以什么评定一个班长的业绩？甚至决定他的去留，史今同志？现在想留一个人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要是再把许三多放你班长，我就是神仙我也很难把你留下来，懂吗？”
    史今叹了口气，他明白高城意谓何指，这几乎足以打消他一切想法，史今叹了口气。
    高城把那个花名册从史今手上拿了过去：“这是我最大的顾忌，史今同志。”
    伍六一已经平静下来，因为高城已经说出他想要说的，他简单地为这件事做了一个总结：“班长，你要是敢把许三多留下来，他就会拖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