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香香小姐派小的过来取药。”
    “取什么药？”
    “就是前些日她配的那些药，现在侯小姐正在城外给那些从江南过来的沾染瘟疫的难民们把脉。”
    听到这话，侯夫人刚刚还悠然自得抿着茶的手有些发抖，然后只听茶杯与青砖的碰撞声，她挥挥手，示意下人带人去领药，过来禀报的军士还没走出房门，侯夫人便继续问道
    “只有我们家香香一人下去了？”
    “没，经常在平阳县疯跑那几个小姑娘全下去了。”
    侯夫人又急又气，又有些欣慰。
    这几个孩子啊，她得去风月楼一趟，估计隔壁那些人还被蒙在鼓里呢，若真知道这些事儿，就算把霍潇龙绑在家，风月楼众人也不带让她出门的。
    得到消息的岑昂与何怡快步带着侯夫人和王大娘飞快上了城墙，她们站在城墙往下看的那一刻，几个少女正有条不紊的指挥着难民扎帐篷。
    “这几个有病的大姨住这。”
    “小娘子们住那。”
    “什么两口子不两口子，现在再治瘟疫，你两口子的事儿等病好了再说，到时候怎么闹也没人管你。”
    从江南来的众人有点儿被边城这边女子吓到了，那嗓门大的，还有气势，要偏是这些大家小姐这样也就算了，他们这些难民刚到平阳县门口时候，守城士兵让县里百姓快些进去封城门时，有几个男人磨磨唧唧不想进，在他们身旁的婆娘上去就是一脚，都给踹进去了。
    “娘，这儿的女人活的好舒服啊。”
    “若是能渡过此劫，我们以后也会这样活着了。”
    “她们好像都未束胸。”
    这儿的女子不止身形比她们要高大上一圈儿，并且身材也曼妙许多，穿着棉衣的少女感觉很好看，于是壮着胆子上前小声问道
    “小姐，你们都未束胸么？”
    孙子夕坐在桌子前，准备一会儿登记，现下除了指挥她们摆摆帐篷正是闲的时候，她皱皱眉问道
    “啥是束胸？”
    “就是……就是把胸裹起来呀。”
    “裹起来干哈啊？”
    少女有些脸红，但还是吭吭唧唧说出一句
    “长辈们都说，男人喜欢丁香小乳。”
    孙子夕听到这话满脸透着嫌弃，她沉寂了一会儿说道
    “他们的喜欢算得上什么东西？”
    随即，她环顾四周，打量了身边难民女子，随即不可置信的说道
    “你们上气儿不接下气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吧？”
    “你们不会逃难还……还穿着束胸吧。”
    本来听到上句话少女还有些震惊，一种颠覆自己从小接受教导的震惊，随后她点点头，给孙子夕气的一下子从凳子上窜起来去找了霍潇龙。
    听到孙子夕同自己说的话，几位少女面面相觑的无言以对，随后，霍潇龙出了帐篷，准备用些强硬手段让这些女子把束胸脱了，但先得让上面送些肚兜下来。
    她刚才看了，因着病情倒下那位女子浑身脏得很，擦擦换身衣服也好，至少身上轻减些。
    霍潇龙拿着大喇叭刚想看，便眼尖得看到了城墙上几位娘亲，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她从帐篷里拽出大妮儿与小孩姐，还有孙子夕，好姐妹就要一起挨骂。
    “霍潇龙，你有好事儿从来不叫我，真的。”小孩姐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她虽然看不清侯夫人的表情，但已经能想象出活着回家挨的打了。
    “你还没习惯啊？”大妮儿问道。
    霍潇龙笑得灿烂，她五感好，能清楚看见眯着眼睛的何怡与一脸着急的岑昂，少女举起喇叭喊道
    “那啥，娘，给我整点肚兜撇下来呗。”
    何怡认命的点点头，自己生的，能怎么办呢？现在塞回去也来不及了，岑昂有点想哭，瘟疫啊，九死一生，她与何怡刚刚就想下去城墙同龙儿一起了，可是利剑抱着她二人大腿不肯松手，少女说道
    “小姐有令，那些大夫是最后一批下去的人，自此之后，谁也不可出城门。”
    跟在两位母亲身后的姑娘们有的已经开始哭了，只不过躲得比较远，霍潇龙看不见。怎么能不心疼呢，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妹妹，说去拼命就去拼命，这次偏偏还没带着她们一块儿。
    “娘，妈，放心，我没事儿，一会儿给我送点夜宵来呀。”
    看着冲自己撒娇的女儿，岑昂点点头。
    “那我要吃虾仁馄饨。”侯香香在一旁说道。
    “我想吃鱿鱼烧饼。”大妮儿也想让她娘放心，少女冲城墙上挥挥手。
    “我想吃烤肠，多买几根哥。”
    孙子阳急得团团转，利剑不让他下去，虽然当年的小胖子同比例放大，肉乎乎的脸蛋儿与身材，但站在这还是个和气温润的贵公子。
    他点点头，让妹妹过去忙。
    “边城这些女人，怎么如此不知廉耻！”正在被古大夫按住脉搏的男人说道。
    “说说，怎么个不知廉耻法儿了？”老人家眼神微眯，让人看不清神情。
    “那等私密羞耻之物怎得大庭广众之下喊出来？”
    “听你说话文邹邹的，也是个读书人？”古大夫问道。
    “小生不才，是个秀才。”
    “怎着没往上考了？”
    “哎，时运不济啊。”
    “时运不济？”古大夫收回手站起身，冷笑了一声道
    “就你这种脑子能考上秀才就是走大运了。”
    说完这句话老人家转身就走，这种人他不想救，埋在边城这块地儿都嫌晦气。
    那边的霍潇龙站在案后，举着喇叭喊道
    “所有女人来这登记领肚兜，全部把束胸拆了，我不管你们在江南怎么样，到我这就得听我的，想在边城安家立业，就要按照边城的活法活，你们男人要是不开心不顺眼，敢对你们拳脚相向，直接过来和我说。”
    “我再说一遍，边城女人可立女户，可从商，可读书，也可再嫁。且，再嫁女人聘礼同一婚一样，男子施暴者，上报官府，可官府介入和离，家产可分，然，脸上刺字之。”
    随即少女把喇叭转向男人那边大声喊道
    “谁不服，来找我单聊。”
    霍潇龙抬腿，下落，如疾风一般踏碎了脚下巨石。
    侯香香有点儿气，她找半天才找着这一块能摆药的石头，还得再找！
    像从小受在那种高压环境下长大的女性是受压迫的，是任人摆布的，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
    比如说现在，她们惧怕家里的丈夫、父亲。是恐惧他们的力量与权力，现在也是一样，在这种身如浮萍的情况下，她们也下意识地恐惧霍潇龙，这个挥挥手城墙上就有百支箭弩射出地掌权者。
    她能给她们饭吃，能给她们安家立命之地，甚至……
    她可以让她们脱下从小穿到大的束胸。
    很疼，尤其是发育期的少女，碰一下胸口都疼。
    她们听话的在帐篷里脱下一层层已经有点儿乌黑带着异味的绢布，一圈一圈的布条落下，就着毛巾和盆里温热的水擦拭身子。
    随即穿上崭新上面还带着有些不敢让人看的护胸肚兜，女人们穿上棉衣走出帐篷。
    天已经黑了，她们长吸一口气，这是她们十几岁甚至十岁以后呼吸最顺畅的一次。
    几位少女面前堆着一团布条，那是禁锢，也是束缚。
    霍潇龙手里火把落下，点燃了这堆东西，火光乍现，那些女人忍不住哭出声。
    好似烧的不止是束胸的破条，还有蒙在她们眼前的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