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泰然自若地看着柳环为她斟茶倒水，让他坐着也不听，非说什么主仆有别。
环叔老了，刻在脑子里那套规矩改不了，就这样吧。
苗翠芳在后面看着享受的徒弟，忍不住咂舌，怪不得风月楼的姑娘都那么会花钱，瞅瞅这派头，要不是因为出事，估计这辈子自己都见不到她吧，还当徒弟呢，自己给她当孙子都不一定够格。
“大小姐，这么多年，您……”
您在哪儿啊？
少女深吸一口气答道
“我被后母卖了，现在在青楼”
男人听完这话拿着茶壶的手都在抖，他知道新进门主母一直看大小姐不顺眼，但万万没想到，她能这么狠毒，一个女孩儿能跟她争什么呢，反正长大都是要嫁出去的，怎么就容不下？
从小门都没出过几次的小姑娘，被人拐到青楼，大小姐那时候该多害怕啊。
柳环嘴张了张，说不出来话。
“没事儿，环叔，我现在过得很好”柳絮安慰着男人道
“小姐，我……我赎您出去，回家，咱们回家，没事儿了，都过去了”
对，大小姐得回家，回家把后母所作所为都告诉老爷，然后再告上衙门，这种女人就应该被浸猪笼！
少女释然笑笑，她知道柳环的心思，说道
“环叔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去哪儿？”
“去我现在待的地方”
男人迫不及待地点头，去，必须去，然后好把小姐赎出来。
苗翠芳在后面撇撇嘴，他不信自家徒弟能跟他走，风月楼的姑娘就是这样，惨是有些惨，心眼子和脑子也是真的灵。
刚才出来时柳絮都没注意到，巷口柳树都发芽了，一个个嫩绿色的芽苞附着在枝条上，随着春风晃呀晃。
“妈，这是我叔叔，过来看我的”
岑昂冲着柳环点点头，说道
“那你带他去四楼坐，我让二丫给他炒俩菜”
“嗯呐”
柳絮待着男人走上台阶
——哒哒哒哒
从三楼跑下来个小团子，手里拿着小战车，看见柳絮甜滋滋的喊道
“柳絮姐，我想吃糖葫芦，我妈和我娘都不给我买”
那你给我买呗，霍潇龙这话没有说出口，在等柳絮主动说。
“霍潇龙！你这两天吃了五根糖葫芦了！柳絮，不给她买！”
少女看着委屈的小团子，弯腰抱起她，笑开了花。
“吃太多对肠胃不好”
“就是想吃嘛，齐大爷新买的这批山楂贼好吃”
“那等后天再吃，姐偷摸给你买！”
“真哒？”
“真的！”
“柳絮姐对我最好！”
男人看着一个个夫人被姑娘们带着走进房间，还有一楼在旁边弹曲儿的少女，开口问道
“小姐，这青楼？”
“这青楼都是清倌”
还好，柳环安慰自己，这样只要拿钱把风月楼上下所有人都堵住嘴，大小姐回去还是当年那个柳箬惜，到时候编个瞎话，就说被大户人家收养了就行。
“柳夫人安”
“哎吗，你可算回来了，听你小姐妹说你出去办事儿了，我就让别人帮我拾掇了下”
“大家手法都是一样的，看夫人更习惯哪个了”
“当然习惯你！况且，诗词歌赋我听不懂一点儿，还是你唱曲儿好听”
“好，那下次夫人过来，我还唱给你听”
“成！”
几人在包间落座，正好能看见楼下进进出出的客人。
“刚刚同我说话的那位是百夫长夫人，人很爽利”
“小姐……”
柳环想赶紧把老鸨找来给她赎身，这地方能少待就少待，自家小姐以后是要嫁人的。
“环叔还记得我之前最喜欢在干啥么？”那个江南少女也染上了几分口音
“我记得，大小姐总喜欢在院里哼哼小调”
是哼哼小调，随口哼上两句，不是唱，唱的话就是戏子，取悦人之流，上不得台面。
“是唱，这儿与江南不同，这儿的姑娘能唱能跳，就看这些过来的小姐，哪个不会跳上两段儿”
柳絮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是柳环从来没见过的那种开心。
“环叔，我喜欢在这”
“我现在在这儿，一个月自己能赚上几十两银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用担心别人害我，出门不用带面纱，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可是……”
“可是妓女和贱籍终究不好听是不是？”
柳环点点头。
“我以前恨我娘，恨我娘把我自己一个人丢在柳家，也恨后母，恨她把我卖到青楼。可是现在不了，没有她们，我见不到外面是这方天地，环叔，现在我不叫柳箬惜了，我是柳絮，被风吹到哪儿算哪儿的柳絮”
做人，执念不能太过。
少女知道，现在自己还没完全迈过她娘病逝的那道坎儿，但没关系，时间是一味良药，总会过去的。
只要和自己喜欢在乎的人在一起，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
“小姐还是同我一道回家吧……”
“回家，然后呢？”
“然后先把我后母弄死，在在家里好好做个大家闺秀，等我爹把我嫁出去，给他换些好处？”
柳环想不出来当初那个弱柳扶风宛若黛玉葬花的小姐，张嘴闭嘴就要弄死别人。
这么多年，物是人非，大小姐真的变了，变得……
变得能保护自己了。
“环叔，我会回去的”
男人抬头看着她，眼神里透露出一句话，您什么时候回去？
“只不过不是现在”
现在不行，她羽翼未满，得等。等到花雪堂开遍大燕，等到霍潇龙长大，到时候一定会不一样。
柳絮并没有把希望寄予谁，她手里现在管着风月楼与侯家合作的造纸厂，少女在等，等到有实力与柳家叫板的那天，等到她爹看见她会尊重的那天。
现在回去，就算把证据摆在她爹面前，他也不一定会帮自己出气，也许这事儿不痛不痒的就过去了。
“是，大小姐”
柳环尊重大小姐的想法，也会遵从少女所有的命令，只要她想，男人会拼尽全力做好她吩咐的每件事。
柳夫人，当年没来得及报答您。
现在，我会倾尽所有助小姐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