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夜晚来的很早，一般用过晚饭街上就没什么人了。平阳县内只有花柳巷灯火点点，但今天，巷里巷外同样寂静。
去往深山的路暗如黑墨，若不是借着月光反在雪上的光亮，估计这一伙人要点火把行路。
“还有将近二里地就到了，进了深山后就不能骑马了”霍述文说道
男人一顶灰色皮草帽，双鬓碎发上粘着几片雪花，嘴上虽然带着面罩，但说话时候的热气被寒风一打，凝成水珠挂在了他的睫毛上，让深邃双眸平添几分寒意。
“那我们就把马拴在这吧，离太近马蹄声匈奴听的到”
说话的是边城军夜不收总旗，昨天他们一行人赶到平阳县，与碧落山庄的人会合后，选定今晚直奔深山。
一行人翻身下马，改成急行，刚开始总旗对这群妙龄少女一起跟来很是不满，可行这一路，这群姑娘没有喊过一声苦，他也便接受了些。
说到底也不怪人家，行军打仗这么多年，不是没见过彪悍女子，在山上占山为王当土匪的女大王也是有的，不过那些女子膀大腰圆居多，身量和男子无异，像风月楼这种各个身段玲珑，颜色过人的拼杀女子，总旗大人没见过。
“他们在凿冰，准备做饭”
苗翠芳比众人先行探路，众人到了匈奴营地，苗族青年回来说道。
“什么时候动手？”霍述文冲总旗问道
这次所有行动指挥权归军中总旗，从与匈奴对战经验和了解程度来说，不知比这伙人强了多少。
“等他们开吃，我们就动手”
“不能射箭么？头儿”其中一位夜不收问道
“不行，拼骑射匈奴比我们厉害，只能摸进去近身”
江湖人士的身手可比他们军中人强太多了，夜不收主要承担的是军中情报事宜，包括平时及战时的情报侦查与传递，他们都是军中数一数二的精锐，昨天和碧落山庄的人过招后，才发现在身手上简直天差地别。
“一会听我指令，他们只要开始烧火，你们就放迷烟出去”总旗冲着苗翠芳师徒说道
匈奴营地
几人围着铁锅里的冰来回打转，天太冷了，连口水都要化开才能喝。灶台下的火苗缓缓升起，烧火的匈奴恨不得把所有柴都塞进去，只求能快点儿吃上口热饭。
几炷香过后，深山处弥漫着烤肉香味，再配上一碗酥油面，他们每日都吃这些。
“什么味儿？你闻着了没？”
“闻着了，还有点儿香”
营地最边上的匈奴最先发现不对，立马吹响怀中鹰哨
“敌袭————”
霍述文一马当先甩开披风，背上长枪散落在半空，男人飞身抓住头尾，把红缨枪拧紧。随后枪出游龙直奔匈奴胸膛。
那个匈奴还未喊出第二声，已经没了声息。
和之前在风月楼经历的两场刺杀不同，这次，是彻底在拼命。春樱单手挑开敌人，血落了满地，刀尖已被鲜血染透，刀身暗纹的麒麟栩栩如生，每一条沟壑都淌满殷红。
少女看着面前敌人一个个倒地，溅的满身鲜血。不止是她，楼里其他姑娘也没好到哪儿去。
她们的心在抖，这就是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几百条人命半个时辰不到就没了生息，明明刚才他们还鲜活的围在一起吃饭。
现在……
可是他们不死，躺在这的就得是他们，就得是平阳县的平民百姓，所以，他们必须死。
春樱第一次杀完人手抖，之前种种，宛若水到渠成，别人把刀都架在她们脖子上了，手起刀落毫无感觉，是他们该死，先撩者贱。
少女看着满地尸骨，多的都能填满这个小山坳。
这么多人啊……
“你怎么了？”霍潇承来到她身边问道
他从一开始就注意到春樱的不对，应该说楼里的姑娘们今天都有些不对，好像被这群人不要命的架势吓到了，但又不太像……
“没什么”春樱说道
“你可以和我说说”少年不会太多甜言蜜语，解开自己披风铺在地上，邀请春樱过来一块坐，看着夜不收打扫战场。
少女也没有矫情，坐上去道
“你说，这些人就这么没了？”
“嗯……没了”
“他们为点儿啥呢？不顾艰险离家，来这吃不好穿不暖的地儿，就为了送死？”
听到春樱的话，少年长叹了口气，说道
“他们也是为了自己孩子啊”
“啊？”少女疑问道
“匈奴为什么每年都要去抢平阳县周围的村子，因为他们饿，他们冷，他们吃不饱穿不暖，他们的孩子亦是，所以匈奴就得去抢，如果运气好，抢来了，他们的女人和孩子就可以活过这个冬天，要是运气不好，就像他们一样……”少年点了点满地尸体，说道
“他们杀人、掳走我们的女人，这都是抢劫时候顺手做的，过程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重要，活着才重要”霍潇承继续说道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春樱以为像她们一样没有尊严的活着已是人间疾苦，没想到疾苦外还有黄连入口。
“因为君主昏庸，无论是草原王庭还是我们，都是！”
霍潇承看着她，双眸好似夜空中唯一亮着的那颗星，他没觉得和春樱说这些不好，她应该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她值得。
少女被他这番话惊到了，原来，问题出在京城么？那么远的地方……
“现在这种情况，匈奴要么被打服，要么他们自己有过冬的资本，显然，哪点都不做到”
“那就一直这样么？”少女反问道
霍潇承听到这话神色一愣，是啊，那就一直这样么？一直一直无休止的战乱，遭罪的只能是两国百姓和马前卒。
这些战乱与和平，是拿命填的。
少年久久回答不出，夜不收也打扫完战场，春樱和他站起身，一并踏上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