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劳动总是有意义的
作者:庄程   天堂里的马车夫最新章节     
    那天孙科长走后,春华想起丽丽说的话,自己既然还在这呆着,就离不开这些人,即使今后离开了铜镜也离不开这些人的,因为世界就是由他们组成的。自己还是要变变的。
    只在这个世界中,自己同孙科长、程铭们是不同的,与他们的交集都充满偶然,所以愚同要来关府聚时自己万万没想到会见着程铭。
    因了莫船的关系,他还是这儿的副乡长时,对自己还是很关心的,可自己不知叫别人帮什么,也就没有主动见过人家,现在为一个能手的事倒联系上了。只看着也一个普通的人,可一做领导就与普通人不同了似的。只孙科长呀,程铭呀还是因为丽丽、莫船和愚同他们而与自己有关系,所以世界即使有了变化,也是在原来的基础上慢慢展开的。对这展开的世界自己是要学会拥抱的,所以在聚会时对愚同有些过于热情的表现,自己看着还算舒服,也就知愚同不但变了不少,而且把这种变化看成一种成熟与进步。
    愚同想成为那样的人,想成为一个可以把自己与一个普通人区别开来的领导式的人,成为那样的人对一个男人来说不是什么错,可对于做女人的自己来说又该是什么呢?
    方春华不想再带初三了,来铜镜后带初三已好几年了。带着初三不只是工作上有很多事,更重要的是初三太现实了,不止教学是现实的,连学生也是现实的,总要有成绩与分数。可由于自己初一初二没带,与学生也没什么感情,上课就变得很机械,对学生也有些麻木样,学生只是自己工作的客体。而且为了上课纪律好,自己在心里盼望他们是很听话的客体,他们一旦不是这样的客体,自己心里不止头疼还有些厌恶,但他们如果是了,自己又会有叹息,为这些缺乏灵性的学生,不知学英语对他们有什么意义,所以带着初三越来越无趣。
    以她过去的风格不想代了,也就直接说了。自己说了,学校不同意后,又会给自己做工作,最后还是代了。所以说了的结果并没有解决什么问题,可能还会给人一种矫情与要价的感觉,特别在自己成为所谓的教学能手后。所以,面对自己不想带初三这个事,还得好好想想怎么去解决。
    学校每年会在九月一日开学前提前到校几天,说是老师暑期学习会,也是开学准备吧。自己来时就买了些礼物,在学习期间就去给校长说了,也送了东西。方春华一直想表现得很正常很自然,但校长见她提了东西来后,不经意的关门行为,还是让方春华心里有些不自然。
    因为参评能手的事,请校长吃饭后相对也熟了些,校长有意无意也表现出对自己的关心。好几回外出喝酒还叫了自己,对这种叫自己拒过一回,也跟去过两回。
    跟去后方春华觉得自己就是一个道具,一个被校长喜欢的道具,既是漂亮的教学能手,也是可以服务的女下属。只是自己总不能放开,这份不能放开,让校长也就难以完全洒脱,两人间也就有着这份莫名的尴尬。
    所以方春华总避免自己单独同校长相处,她怕那份尴尬,更怕那份尴尬被打破。但这种局面自己又不能完全背对,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这份尴尬仍然存在,并期盼着一方的消失,校长或者自己的调离,但眼下看来是不能了。
    田校长听了她的想法,问真不想带初三了,不是带的挺好吗?方春华说,自己总从半截接初三,虽费了劲成绩也总不好,自己对教学还有些想法,希望从初一接个班,好好把学生引导些。再者,初三的教学为成绩时多,所以习题教学总多,自己还想在英语教学中做些尝试,从初一开始会更好些。田校长说你倒想的远,这想法就是还要在铜镜呆下去了?方春华说不呆还能去哪?再说这儿也挺好的,田校长也照顾我。
    田校长一笑说,何止照顾,对你我可挺关心的。行了,你有这想法,我会考虑的。大家都怕初三多事儿,都想图轻松不愿代。说着田校长站起来,不经意间走到她身边,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说,你明白就行,为你这事我不知又要得罪谁。
    方春华也站起来,看了眼田校长说那谢谢你了,也没什么好送的,这剃须刀不错,算我一点心意。田校长一笑说,不是提了烟酒吗怎么还有这东西,看来你有心了。
    方春华笑了笑,没说什么走出校长房子。
    方春华一直想让自己如阳湾时一样,再次融入学生爱上学生。可这几年不知怎的,方春华总感到自己有意无意地躲着学生,虽然学生有事找她了,还会热心地帮他们,可心里少了份主动,对学生的事,能不问就不问,只管把课上好,而把师生间的界限划的很清。
    方春华有时看着学生问自己,他们不可爱吗?他们不值得爱吗?他们不值得同情吗?这样问时,内心总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说他们值得的,教室是天堂的话,他们就是天使,他们是值得爱的。可另一个声音会说,爱了又怎样?同情又如何?不就还是这样吗?学生们虽出身这浅山区,可家庭情况这些年都好多了,他们升入中学时早就不再单纯,甚至在方春华看来还有些世故。学习对他们并不是最主要的事,学校生活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生活方式,在这种方式里学习只是一部分,而老师只是这一部分中的一小部分了。
    随着时间推移,虽然方春华觉得自己比丽丽、愚同他们还看不透一些事,还不成熟,但对世俗中的许多事有了新的认识。不止教师是一种职业身份,其实学生也是一种职业身份,校园就是这两种职业身份者共同生活的地方而已。现在的学生其实乖巧了许多,当然也可以说是世故了许多,只要老师不惹他们,他们很少来麻烦教师的。
    想想学校里的许多规定就是非要师生间发生关系的,他不听话你要让他听,他不学习你要让他学,他贪玩你要不让他玩,相对来说在师生这种关系中老师干涉学生的时候比学生来麻烦老师的时候多。
    在代课这几年了,每一届毕业班能有一百多名学生,能考上高中的不到一半,大多数学生面临着上职业学校和打工的命运,而学生们对打工表现出比上学更浓的兴趣。慢慢地方春华有时觉得自己就是在这里混日子。面对混日子的生活,最现实的问题就是如何在这里把这日子混好,让自己不揪心。从初三下来带初一在她觉得就是一个能让自己不太揪心的做法。
    今年她带了两个班的英语,一(3)和一(4),还当了一(3)班的班主任。班上人不多,只有45名学生,女生占了一半,住宿的学生也占了一半。一周两个早读,十节正式课,一节班会,三节自习,两个晚自习。对于整天呆在学校的她来说,工作量不大,会很轻松地完成。只是班主任的杂事多些,不时有这事那事的,但她都还能应付。
    班上的学生也都听话,初上中学的新奇对他们还有种约束,学习很好的学生没有几个,大部分学生学习一般和较差。这几年到城里读书的学生多了,从铜镜流出的学生也不少。相对来说能留下的学生家庭情况会差些,但发展了的社会让农村孩子们也没有什么农活要干了,所以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去玩。英语小学已有了,对初入初中的学生来说没有什么新奇,只是从由小学时的副科变成了中学的主科,对同学们还是有影响。
    好在英语到底是一门语言,不像数学一样要多少智商,只要敢说多读,学生们总是有收获的。况且才刚刚起步,方春华觉得没有必要逼他们做什么题,自己只是更多的结合实际,引导他们多记单词提升兴趣。
    比如把学生们的口头禅,方言翻译成英语,或者教一些英语中有趣的句子,甚至骂人的话,让学生感到在这个世上,大家其实是一样的,只不过说着不同音调的话而已。为什么学习英语,也不过就是外面的人多数说英语,主流世界是以英语为主的,学习的目的就是为了交流方便些。比如出了国门,至少别人骂你时你能听得懂。再大的道理,也就是中国如此全面的学习英语,是中国发展的还不好的表现,还要向别人学习。要学习别人,不懂别人的话怎么行。
    所以给初一这些小学生上课,教室里倒不时会有笑声,讲到兴致处,方春华也会给学生们说起英国或美国的乡村,说起他们的学生。不过要说语言,中文是最难的语言了,你们天生就能掌握一门最难的语言,所以学习英语应是件容易的事。
    除了与学生们这样快乐的聊天,教学外,方春华有时不知如何打发这时间,与同事们闲聊成为一件必须要做的事。同事中女教师不是很多,办公室里更多的是男同事,他们每个人也有自己消磨时间的方式,打游戏的,练毛笔字的,抽烟闲聊的,qq聊天的,当然男人们在一起了免不了说些黄段子,起初还避着点女老师,后来也不避了。方春华也能看开,知道这也是一种消遣方式,不必当真的。
    就这样嬉闹着一天天过得很快,转眼九月就过去了,然后就是大家期盼的国庆节。国庆节来后各种假期见闻得聊一周,一晃又是两三周,就到期中考试了。期中考完试后,又是冬季运动会,这也就到了冬季,又开始聊与冬季取暖有关的话题,不觉间一学期就快过去了。
    自己一直带初三,与初一老师虽认识,但多数不是很熟悉,快一学期后也算混熟了。期中考试完大家嚷着要到外面吃饭,铜镜没什么可吃的,这一到外面就到了市里。
    是在一家自助似的大型餐馆,这餐厅这几年在关府很火,来吃的人极多,一人25元,不限量,不限品种,里面小菜,火锅,各式饮料,汤类,可吃的也是应有尽有。大家排队进了,先围了一个火锅,又各人取了自己要吃的东西,显得很有气氛。一吃喝开,大家的话也就多,那份莫名的卑微感倒一扫而光。
    一个老师见方春华拿的不多,就说,方老师别怕发胖,来这不多吃点就亏本了。另一刘姓老师说别听他的,他就爱占便宜,光啤酒已喝三瓶了,女人能不怕胖吗,这胖了穿了什么衣服也难看。一李姓老师说女人还是胖点好,瘦了睡觉时有啥感觉。一老教师说,胖了睡觉能有啥感觉,胖到亲不成嘴,干不成事了有啥好。李姓老师说,王老师又偏激,我又没说胖成那样,胖了不说别的,摸着总有质感,别光骨头架子,睡着都硌得慌。一张姓老师说别胡扯了,来咱喝一个,睡觉舒服不舒服又不只是男人的事,还要看女人的。大家就笑。有人就问方春华,方老师,那你说。
    方春华倒也没恼,说,不是常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吗,胖瘦都好的。那老师又问,咋个好?另一老师说问你老婆去。我看你把人家的牛肉羊肉不要钱的吃,是准备吃完回去交作业?那老师一扬头说谁像你?一天不听猪哼哼就不行。那老师说,你才猪哼哼。有老师劝说,别打嘴仗了,抓紧吃,吃不完了人家还罚呢。拿时心狠的不行,怪不得人说咱教师圆规分呱呱。
    另一老师说老师咋了,国家给老师多发钱也就不这样了,尊重教师光只是嘴上说说。王老师说,行了,吃吧,教师就是哄学生的事儿,还想让人咋看重你。刘姓老师说哄学生咋了,谁还不是从学生过来的。大家就这样叽叽喳喳的边吃边说,看着挺热闹的,方春华听着却没有感觉。不由会想起在阳湾同莫船他们经常吃饭的情形。那时到底还会说些别的话,但现在只有这哼哼的日子了。
    想着日子不知不觉中变成这样子,看着没啥的,但人人心理上对老师的卑微还是有感觉的,只是不说而已。那晚饭后几个年轻点的还叫着要去唱歌,叫方春华时她说不了,她要回的。最后就同回的老师一起先回了,车上大家仍有兴致地聊着。只是方春华没说话,她觉得自己还是有些融不了。
    这周三中午政教主任来说,下午让一年级学生劳动,让学生带了脸盆,笤帚和刷子刷树。方春华也没太在意,吃过饭就集合了学生,主任讲了话,强调了纪律,做了分工。
    劳动的任务就是刷树,从关府到关南有条省道从铜镜通过,路两旁全是树,下午的任务就是用白灰刷树。春华知道每到冬天这刷树是对树的一种保护,只不过往年都是公路上人刷,不知今年为何叫学生刷,而且看着挺急的。
    学生把白灰弄来,路边的渠里有水,然后把白灰水搅拌后,班主任就带着学生去刷,高度要求1.3米。
    十一月底的天气虽说不是很冷,可没太阳的下午又加上山风,还是有些阴冷,只是大家一听劳动还是很高兴的。
    一(3)同一(4)是马路右侧,两个班从中间分开一个向前刷一个向后刷,方春华领着学生向前刷。树是常见的杨树,看样子好些年了,长得很粗,树皮凸凹不平特别是根部极其粗糙,刷起来就不易。加之学生们拿的工具也不太合适,和的白灰粉也稀稠不一,刷完后的树也就深浅不一。虽定了高度,可学生总把握不好,有高有低的,远看起来那白线起起伏伏的。只是对学生不能要求的太高。
    劳动起来虽有同学也有种戏闹在,但干活还是蛮卖力的。快完时政教主任来检查,对刷树的效果十分不满,把几个班主任叫一起,还数说了大家。又强调说这次刷树关系重大,所以要重新刷,刷完后各班还要将各班的路面打扫一遍。
    方春华想不来这刷树能有啥重大意义,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带了学生又重新刷了。自己忙前忙后的同学生一起干活,刷完时天色已暗了,又指挥学生把路面扫了一遍。
    看着满天的灰尘,在冬日阴沉的天空中飞舞,春华不由有些心酸,不知这劳动意义何在。想想扬起的灰尘又会落下,再说这柏油路也需要学生来打扫吗?扫完时天已黑了,赶紧把学生带回,要回家的学生已晚了,有些学生还把自己拿的劳动工具找不见了,住宿的学生又急着去吃饭,好一顿忙乱。
    春华回到房子,一照镜子,自己也一身脏有灰尘,也有贱的满身的白石灰粉,就洗了换了衣服才去食堂吃饭,却没饭了就买了一包方便面煮着吃了。自己没吃着饭,估计也有不少学生没有吃到吧,只没人去管这些事。
    第二天早上,学校又安排学生把校门口以及通大路的小路打扫了一遍。这才听说今天领导要来,可等了一上午,也没见领导来。中午吃饭时有人问,领导咋还不来?有老师说,领导早过去了,你以为领导来看你。
    原来是大路快进山时,前面拐一下的地方本有个旧的木材加工厂,现在改建成市属的一个中心敬老院,今天市委书记要来剪彩。学校刷树扫马路只为领导车队过时,看着舒服。方春华听后知道所谓刷树的重大意义是这时就有些无语,她只希望领导路过时头能向外看看,看看那些被刷白树根的树,看看那被打扫的干净的路面,并能有一个好的心情。
    方春华知道自己没法向学生们说出实情,但不论领导们能否看到,心情能否舒服,但树刷白了能防止害虫的侵蚀,路面干净了总还是好的。
    所以劳动总是有意义的,不是这个意义,就会是那个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