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学生怎么会打老师
作者:庄程   天堂里的马车夫最新章节     
    刘连舟没想到会让自己写个检讨。
    秋建平给刘连舟说时,刘连舟就有气,问秋建平,你说这事我错在哪儿了?秋建平说,这是校长的意思,你知道他的脾气。
    刘连舟说,我不知道,这个检讨我不写。
    秋建平说,连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何必呢?校长的意思也不是对你有啥,是要让老师都有个教训。
    刘连舟问,写个检讨还没啥,怎么才叫有啥?
    秋建平说,你平日一个灵醒人么,咱又犯糊涂?
    刘连舟说,我不灵醒,我不能让他想把我咋么就咋么?
    秋建平也有了气的问,你是坚决不写?刘连舟说,不写。
    秋建平说,你别让校长亲自对你讲。刘连舟说,怎么拿校长还压我?秋建平气得一甩手走了。
    赵惠敏回来后,刘连舟的心一直没有静过。
    没找见人时,总觉得只要找见人,别的事都是小事,可人找到后,学校是坚决不让上学了。只赵惠敏倒还是想上,来学校找过连舟一回,看学生给自己下话的样子,刘连舟是有些心酸。
    给白发省说时,白发省说,你还不嫌麻烦少,别再惹事了。
    刘连舟说,可让她不上学,她咋办?
    白发省有些冷淡的说,你操好你自己的心就行了,先想想你咋办?学校不是为她一个人建的。刘连舟想亲自给李广胜说,可李广胜见了刘连舟总黑的脸,让他难以开口。
    给愚同、莫船他们说时,愚同说,咱只能担好咱们那担水,管不了那么多。刘连舟说,就算她是有问题的学生,可推到社会上去,这些问题就没了么?学校不就是教育人的地方么?
    莫船说,学校是教育人的地方,可如白发省说的,不是教育她一个人的地方。再说,咱这学校我看越来越象个工厂了。在这样的学校,除了学点所谓的知识,能把一个人教育成啥?
    愚同说,赵惠敏,听你讲也没大问题,无非早熟些,不爱读书。可出走让学校为难了,让校长挨训了,这是核心。对学校来说,对咱们这样的学校来说,放弃一个教育不了的学生是很正常的事。至于放弃以后会怎么办,就不是学校想的问题了。连舟你也不要太自责,咱不可能把每个学生的命运都背在身上的。
    刘连舟说,你们说学生都求咱老师了,咱却什么也做不了?还让我写检讨。愚同说,连舟,面对现实,咱做不了的事多了。这事既出了,总要有个人来承担责任,不找你找谁?让校长承认自己有错么?别固执了,写个检讨把这事过去吧。世事就这样,你还为赵惠敏想得多,可有谁为你想?
    刘连舟说,还说我没有挨训,这回才是刀架脖子上了。愚同说,你就当一回锻练吧。刘连舟叹了口气说,我总觉得对不住赵惠敏,学生出个事咱老师一点忙也帮不上,连让学生读书的愿望都不能满足。莫船说,想开些,还有更多的学生让你关心。教育,特别是学校教育就是个只讲宏观的事,咱也只能宏观里看这些问题。
    刘连舟有些无奈的说,我这还当啥球班主任呢?
    几个人就不知说什么。
    刘连舟的检讨还是写了,为了这份检讨白发省也给做了工作。
    后来这检讨在教师会上读了,虽然大家不觉得啥,刘连舟的心里却有些受不了,心里不由灰暗了许多。就给尚军其说想把班主任让代物理的杨老师接。
    刘连舟说时本想尚军其不会同意的。可自己一说他就同意了,也就知别人就是想让自己不当的,或觉得自己连个班主任都当不了。刘连舟的情绪不由就更低,除了上课没事就往西坡跑。
    那天刚到西坡,见莫船从尚萍梅的房中出来,刘连舟有些愣。还是过去问了下声,莫船你咋到西坡来了?
    莫船似有些尴尬,没说话,只‘嗯’了声。从门里出来的尚萍梅说,你这人,话问的怪,西坡你来的,别人就来不得?
    刘连舟有些不自然的说,来得,自然来得。就转身走了。
    莫船在后面叫,也没叫住。
    尚萍梅说,由他去。莫船说,他这一向在学校情绪不好。尚萍梅说,他情绪不好,就给别人脸色看。他情绪好时想过别人的情绪么?莫船说,咋还有怨气的不行?尚萍梅说,我有啥怨气,不是看你被别人问的怪么?
    莫船说,他和秋红玉快结婚了,心中还放不下你,你也别太刺他。好了,我走了。尚萍梅说,你倒为别人想得多。就往校外送他。到了校门口,莫船说,你回吧。尚萍梅说,有空了再来。莫船点点头走了。
    答应尚萍梅来趟西坡,却一直没有机会。这会来了,却遇着连舟,虽没啥的,莫船心里倒还是有点对不住刘连舟的味,想着怎么给连舟说说。
    其实同尚萍梅也没说啥,只是闲聊些。但看尚萍梅的意思倒真对自己有意意。可自己该怎么决定?
    柳虹那回见了自己和唐丽丽亲,就问自己,这姑娘怕不是同事小妹那么简单吧?莫船说,她还问你怕不是一般的同学,朋友那么简单吧呢?柳虹问,你怎么回答?莫船说,你想让我怎么回答?柳虹一笑说,我问你呢?
    莫船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柳虹,今日的莫船已不是在校时的莫船。如同市报记者和乡下教师的差距是很大的。
    柳虹说,这我知道,我只想知道你内心的想法,难道真的要在学校呆一辈子?莫船说,没有人会想,可我目前只能这样。再说呢,也只一年多,还没太想离开。柳虹说,你呀,有机会也不?
    莫船说,那可看什么机会。柳虹说,你的心还是太强了。不多说了,我的朋友,我等你。莫船说,谢谢你,能有你做朋友已够幸福,真的不敢再去想了。
    柳虹是这个样子,这个唐丽丽,莫船一直当小妹妹看的,可发觉她倒不拿自己当哥哥了,这倒有些让莫船皱眉。不过想到唐丽丽时,莫船心中总有种怜爱之情。这么想着时就到了角口。
    还没拐到通向阳湾去的路,就看见前面有两个人。细一看,莫船倒愣了,是愚同和一个姑娘。
    莫船叫了声,两人就转过身来。愚同说,是你呀,吓我一跳。你去哪了?莫船说,胡转转。你这是?愚同一笑,说,这就是我给你说的肖明侠。又给肖明侠说,这就是我给你提过的莫船。
    两人倒还都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了对方的好,莫船就说,好,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莫船一走,肖明侠问,他就是莫船,他倒不认识我了,当年在槐庄初中他是有名的学生。愚同说,他是有才,人也热情,同我一年分来的。我们几个都挨了校长的训,连舟是最后一个的,没想这么重的。虽说没啥,连舟这一向可就消极多了。
    肖明侠说,这连舟上学时就机灵的,也会来事。不过听你说,这也怨不了他的。愚同说,是怨不得他,可他也自责。只我们这位校长只要想说你就能找到说你的理由,所以你根本不知道校长在什么事上说你,就全看个人的运气了。就像今天校长说那个青年教师一样。他头发有点长,下了课同学生在打乒乓球,就被校长说了。由下课活动说到他的长发,校长还要给他钱让去理发。所以连舟只有自认倒霉,同校长是没法讲道理的,可他还是想讲。同他过去西坡的同事订亲以后,他就总往那儿跑。有时想这对连舟也算情场得意,官场失意吧,只人比过去消极了许多。
    肖明侠说,人总有不顺心的时候。不过人还是不能消极,这一消极就易得病。两人就这么聊着,一直到了镇医院。愚同说,走,吃了再回吧。肖明侠说,不了,你已请我好几次了,我还没请你一回呢。要吃,咱哪天到县城去,有家砂锅特别的好吃,我请你。愚同就笑笑说,那好,你就回吧。我也就走了。
    第二天,天气不错,冬日的太阳虽不是很烈,但还是在有太阳时让人感到温暖和灿烂。课三上了后,没课的老师围在花坛旁说闲话。
    正说时,初三(5)班的教室传来了吵闹声。一个教师说,这沙卫军不知又训谁了?大家就说学生这一向的表现,说着时,从三(5)班的教室跑出来一个人,沙卫军在后面追着。
    花坛边的老师就知沙卫军同这学生起了纠纷。见那个学生跑到花坛旁了,有几个老师就挡住了那个学生。有人也认出了是谁,喊道,罗少锋,站住。但罗少锋还没有停的意思,头一扭就又想走。这时,秋建平刚好过来,一把抓住罗少锋说,你还鼓的不行,叫你站住,聋了么?
    这时,沙卫军也赶到了,见秋建平在就说,这学生牛的很,别人都好好唱歌,他不好好唱光胡拉腔,我让他站起来,他不。我用手去拉,他还一挡,我气得就踏了他一脚,他居然把我脚一提,差点把我踢倒。我再打时还跑了。你能么,咋不跑了?
    罗少锋头一扭又要走。秋建平冲上去就是一脚说,啥都由你了,老师把你还说错了不成?你再用你的牛眼睛把我瞪一下。这罗少锋倒真的拿眼又看了一下秋建平,气的秋建平抡圆了拳头就去打。
    当时谁也没注意,突然秋建平身后冒出一个人,一脚就把秋建平踏倒了。只见那人五大三粗的样子,指着地上的秋建平就骂开了,说,把你娘日的,少锋常说老师打他,我还不信,今儿我可见了。你就这么教书的?我把孩子送来让你儿打的话,我自己打哩么。
    这时秋建平站了起来,就向那男人冲。别的老师就拉住了秋建平。秋建平也气坏了的说,我就打了,咋的,为啥不打别的学生,你娃没见好的很?那男人说,我娃不好咋的,是给你先人丢人来,还是把你娘日了?我不挡住的话,你儿一拳头把娃命送了,看你儿心狠的么,你还人民教师?秋建平说,你日谁他娘,你嘴巴放干净些,这儿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那男人说,不是我撒野的地方,倒是你儿打人的地方。你把人打了,倒比我还有理的不行。走,少锋,爸先把你引到医院去看看,看有没啥问题没有,有问题了再和他儿讲。
    正说时,白发省来了,说,打你娃不对,你打教师就对么?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像话么?那男人说,啥叫不像话?我眼睁着看把我儿被往死里打,没一个劝,我一管,倒我不像话了。你们还是老师么?白发省说,行了,来,有啥咱坐下说。
    那男人说,我不,打了人还有理的不行?吃人呀。白发省还要说啥,突然李广胜站在后面吼道,你和该蛮不讲理的人又说的啥,他要看病就看去。你去给派出所老张打个电话,让他来处理。那男人一听这话又骂开了,我蛮不讲理,我看你的眼长勾子上了。咋还拿派出所吓人?我跟你儿说,有本事把我法办了,把你娘日的。
    李广胜也一气说,我没本事,你厉害,你日你娘去。一个学校让你胡闹,没法了,你能你别走?那男的说,我怕球,我不走,我看你儿能把我咋了?
    这时下课铃响了,师生们全围了过来。气得白发省吼道,来来来,来看热闹来?没事了,老师也别围了,你让他一个人吼。大家看白发省的样子,就四散开。李广胜气得也走了。
    罗少锋的父亲一见人走了,也拉了罗少锋要走。秋建平说,你别走,你不是不怕么?那男的说,我怕球,派出所人来了,告诉他让他上街来找罗老儿,我在医院。转身拉着儿子走了。
    李愚同看了全过程,给下了课的莫船和刘连舟讲了。刘连舟说,秋建平他能么,让人踏一脚,我看他儿能咋的。莫船说,连舟你也别这么说,这一脚也踏在所有教师身上。愚同说,家长平时说,让你放手管,该打就打,可真让家长见了教师打学生的样子,十有八九难以心平气和。不过这家长也过了,我当时就想冲上去。刘连舟说,这回李广胜又得忙了。
    中午时分,派出所才来了。白发省说,老张咋才来?老张说,你打电话时我还在原南办案子,回来没吃就来了。咋回事?说着进了李广胜的房子。
    李广胜听说还没吃饭,就叫到外面吃了饭。不知李广胜咋说的,派出所吃完后,就去把罗老儿拘留了,并罚款三百元。
    这罗老儿是阳湾镇的一个屠夫,古渡人,在阳湾镇他算得上一个人物。他的家人交了钱后,他就出来了。他出来后,就找镇政府,县教育局,县政府要求为他儿子申张正义,严惩打人教师,赔偿儿子医疗费。被罗老儿这么一闹,学校受了巨大的压力。
    尚军其后来对莫船说,校长气得大骂。可骂归骂,问题还得解决。尚军其问你知道最后咋解决?莫船摇摇头。尚军其说,学校给了罗老儿五百元,算他儿子的医疗费,这才算完。还在行政会上批评了政教处,批评了秋建平,秋建平做了检讨。中国这事,哪里有个谱。莫船说,也不是没谱,不论谁,打人总不对。
    尚军其说,可罗老儿有啥损失,学校却被动的不行。再说了,老师打学生不对是不对,可有些学生不打你说咋办?莫船说,教育只剩下打时,也是教育的悲哀了。尚军其说,教育一直是悲哀的。这回,建平不但被白打了,学校还掏了钱。莫船说,不掏不行么,要么他告去?尚军其说,还告,不告名声也大了。
    莫船说,这就没法了?都打到老师身上了,还要怎样?尚军其说,你也不能这么看,凡事要看主流,大多数学生家长还是好的。莫船笑笑说,是呀,要看主流。
    不过周例会,李广胜还是发了火。骂完之后,点了根烟,说,不过咱教育学生还是要有耐心。学生不好好唱歌,不全是想捣乱,也可能是情绪不对头,教师工作还是要做细,要真正的有的放矢。听孩子哭,不是哄,就是吓,其实孩子哭的原因是屁股上扎了根针。所以,咱教育学生时,就是要找到这枚针。工作不细,方法简单,问题就来了,矛盾就激化了。不只自己在学生面上失了威信,给学校也添了麻烦。罗少锋的事完全是没处理好引起的。
    说到这,李广胜狠吸一口烟,说,外面人,胡搅的很,所以我不是让大家不管学生,而是要更大胆的管,但要注意方法,方式。只要咱教师为了学生好,咱就问心无愧,想干点事怕人说还成。万一出了事有学校。同时,对那些好好先生的教师,咱也不客气。你讨好学生是在害学生,他们啥都还不知道。所以各项工作还是要严格要求。
    散会后,大家也不出声,各自回了房子。
    圣诞节那天晚上,唐丽丽叫他们几个出去玩。大家也闷就都去了,一直跑到车站附近的一家饭馆吃饭。
    大家坐下后,唐丽丽见大家没精神,就说,怎么一个个看起来没精打采的,今晚我请客。饭后,去猫王迪厅跳舞。莫船一笑说,没精神是好久没吃了,你看这一吃就有精神了。
    愚同说,你把大家说得象饿鬼一样。莫船说,咱们可不就是饿死鬼,从物质到精神,今晚,就放开了吧。方春华说,我看你这一向书读的倒好,还同学生打成一片,好不逍遥。莫船说,你说在学校,除了读书和爱学生还有别的啥乐趣?我倒发现,在教室一站,人就变了。好象进了天堂一般,学生很多时候倒成了我的老师,不知不觉一堂课就过去了。愚同说,你听起来还浪漫的不行。
    刘连舟说,你遇上罗少锋那样的学生就不浪漫了。莫船说,我遇上罗少锋,事情肯定不是那样的。说句粗俗的话,咱教师挨打,有学生坏的一面,也有些教师该挨打。好些老师,让我看着都反感。唐丽丽问,有天打了我,也该挨打么?
    莫船说,那要看你做什么了。你们想想,咱们小时候,老师在咱们心中有多重?现在虽不如以前了,可老师还是学生的一个制约,为什么搞的学生不听老师的,反感老师,厌恶老师,想打老师呢?愚同说,可这也不能全怪老师,环境如此么?莫船说,即使环境如此,咱教师没责任了么?刘连舟说,看又激动了不是?莫船说,我是激动了,看学生的学习,我觉得有些受罪,咱老师还是要争气。
    方春华说,怎么争气,看看那氛围,你又不是没体会?莫船说,可不能因了环境,因了别人,自己就放弃老师的操守。愚同说,老师自己都没尊严了,还怎么有尊严的活,怎么有尊严的教学生?现在这种情况是,领导们觉得都正确着,教师也觉得他的行为是多种可能性中唯一的最可行而有效的,也是对的,可结错了,大家一起把教育搞成这样了。莫船说,说我爱读书,爱学生,我其实在逃避。
    丽丽叫道,叫你们来是为了轻松,咋又说这些?快吃吧。愚同,我听说,你同那个肖护士这一阵来往的挺密切,今晚叫来不行么?方春华也说,对,叫来,我们把把关。愚同一笑说,怎么拿我说事,人家订了亲的都不叫,我叫什么?丽丽说,订了亲的有什么好,见了面只有说好话了。愚同说,这么说,你们见了她还准备说些坏话不成?唐丽丽说,说真的,又不是很远,叫来大家乐乐么。愚同说,叫没啥,可她今晚值班。这医院的工作,时间限制比咱们更麻烦。
    莫船问,等会跳什么舞?丽丽说,当然是蹦迪了,还能跳咱们那回跳的?软软的,没劲。方春华问,你俩啥时还跳过舞?丽丽就说了那次国庆时在关府酒吧,见到莫船和柳虹的事。大家就笑,说,莫船你倒好。莫船说,这有什么,今晚大伙都可以和丽丽跳的。于是大家就笑。
    吃完后,他们就到了猫王迪厅。跳了一阵后,莫船有些不适,就坐在了一边看,方春华也坐了。方春华说,看这里灯红酒绿的,和咱们的生活似隔了很远。
    莫船说,教师的生活还是清淡的。我本是清淡的人,应和这教师生活相合的,但现在也有点倦意了。方春华一笑说,我也是。莫船说,现在才教了两年,已觉得很长了。方春华说,我也是。莫船说,现在倒特别爱想上学时的生活。方春华笑了笑说,我也是。
    莫船听了就笑,说,你就只会‘我也是’。
    两人不由得相视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