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个人，至少有十个人选择了袖手旁观。
    方旭拼尽全力，也只能堪堪挡下五六人。
    等到其他人反应过来，齐无晟那边的局面立刻就从一对一变成了一对多。
    众人见齐无晟一人，方旭又无法分身，一时间轻敌，只使了五分的功力去对付齐无晟，想着他们人多，应该足以应付。
    结果不是被一掌拍飞，就是被一脚踹出去，一个个倒在地上吐血，对方竟连武器都没有祭出。
    最后发现，与齐无晟针锋相对的，竟然是最开始的一名步神修为的少年人。
    然而齐无晟一千年前的修为，就已经到达近神后期巅峰，就算被心魔所噬，堕入魔道，也是一个步神修士斗不过的。
    陆延一剑削向齐无晟左肩，还未碰到，就被齐无晟右手看似随意地轻轻一弹，竟就分毫不差地弹到了将映的剑身。
    陆延虎口被震得微微发麻，将映脱手，飞落在几米外。
    灵剑离手，乃是剑修大忌。
    陆延微微一愣，下一刻，齐无晟右手便向他面门取来。
    怔然间，一双手拉住他往后一推，推开了他，陆延跌退出去。
    而齐无晟的手也已经掐住了人的脖子，无比清晰的“咔嚓”一声，狠厉果断，决绝无情，毫不留情。
    一个身影在陆延眼中极缓极缓地倒了下去，俊秀的脸逐渐狰狞起来，他惨叫道:“爹！！！”
    陆怀江的身体已经软软地倒在了地上，睁着眼睛望向他，溢出满口的鲜血来。
    嘴唇蠕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齐无晟动了杀意，这会儿又见了血，心绪膨胀，兴奋起来，连眸子里都闪着猩红的光芒。
    他似乎想通了什么事情，挑了挑眉，唇边勾起一抹森冷的笑意：“啊，原来是你啊！坏了我那么多事，你爹爹有没有训斥你呀？嗯？”
    陆延失声叫道：“啊！啊！——啊！啊！！！”
    他忽然从地上爬起来，奔向几米外的将映，将映发出一声凄惨的悲鸣，颤抖着飞入他手中。
    再转身，齐无晟已闪到近前来，一只手探向他心口处。
    沈墨在血红中缓过来，微一抬头，惊道：“小心！”
    电光火石间，一道金色的剑刃划过来，方旭挡去了齐无晟的攻击。
    他一只手臂受了伤，鲜血染红了身上的青色长衫，却依旧稳稳举着剑，急切唤道：“师尊！”
    齐无晟眼神晦暗，已经有些神智不清，方旭随手把陆延推给旁边的一名宗主。
    随即语速极快，又极清楚地道：“师尊！别再动杀念了，这些人杀了也没用，只会徒增戾气。升仙丹我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吃下去就可以飞升了！真的！师尊您相信我！”
    闻言，齐无晟眸色恢复了正常，他垂下首，侧目道：“是吗？”
    方旭从怀里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褐色盒子，打开盒子递到齐无晟面前，齐无晟扫了一眼。
    下一刻，那颗金光闪闪的丹药便连着盒子落在了地上，一只修长的手掐上了方旭的脖子，把他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齐无晟语气失望，可惜地叹道：“这种可以提升两年修为的东西，就是你说的升仙丹？你在骗我。”
    两年？
    怎么可能！
    升仙丹明明可以提升两千年的修为，怎么会这样？
    难道……
    柳千秋交给他的升仙丹是假的！
    方旭脸色发紫，只觉像是被一只铁箍锁住，他好不容易发出了声音：“师……尊……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啊。
    升仙丹是柳千秋不久前交给他的，他是金灵根，又不能药修，根本看不出来这丹药有什么问题。
    其余人再不敢轻敌，眼看着方旭就要被齐无晟生生掐死，四五人上前，齐齐攻向齐无晟。
    方旭被他扔了出去，所幸并未断气，只是呼吸不畅，趴在地上咳嗽，咳得泪光闪闪，不住干呕。
    众人这么一来，齐无晟心里又犯起了杀意，出招更加凌厉。原先看热闹的十几人也咬咬牙，加入了战局。
    六合山顶，刀光剑影交错纠缠，太阳早已被浓浓乌云遮住，露不出一丝日光，更添一分压抑与紧张。
    沈墨好不容易将那股劲缓过来，抬眼一看，却瞧见一道人影朝他飞了过来。
    沈墨接住一看，只见陆延死咬着牙，眼睛里爬满了血丝，精神状态已经濒临崩溃。他猛地推开沈墨，就要冲上去跟齐无晟决一死战。
    沈墨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反应过来后立刻冲上去拖他，连师弟都忘了喊：“陆延！”
    陆延被他箍到怀里往后退，实在挣脱不得，怒道：“你放开我！——沈墨！！！”
    齐无晟此时完全被杀意吞噬了理智，周身魔气大涨，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周围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见又是一道身影从打斗的人影中倒飞出去。
    沈墨语气狠厉地道：“你要去送死吗？！打不过的！别白送了命！”
    他箍着陆延脖子的那只手臂上突然感到一丝温热，沈墨微惊，忍不住道：“陆师弟。”
    目光转过去一看，陆延有些猩红的眼睛里满是痛色，泪水聚集在他的眼眶，他咬着牙强撑着不让泪水落下来。
    陆延死死地瞪着他，眼泪顺着脸颊滚落而下，他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痛苦的呜咽，他哭着道：“……那是我爹啊……”
    他忽然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挣开沈墨。
    “将映——”
    沈墨无法，只好迅速一记手刀劈在陆延后颈，将人劈晕过去。
    陆延大怒大悲之下，竟毫无防备，被沈墨一掌劈了个正着。
    沈墨刚准备将人拖到一边安置好，就看见旁边闪过一个拿着大剑的人影，沈墨忙将这人也拉了回来。
    张之逸擦了一把不小心吐到眼睛上的血，捂着断了四根肋骨的胸，拖着断了的一条腿，正欲上前再战，忽然被人拖到一边。
    沈墨将人交到此身残志坚的病号手中，嘱咐道:“大师兄，陆师弟就交给你了，快带他走！”
    将人往外一推，再转头看场上混战之势。
    方旭刚才还差点死在齐无晟手上，现在歇好了，又爬起来继续帮齐无晟挡着。
    做到这种地步，也是不容易。
    其他宗主跟修士见了他就心烦，怒骂道：“方旭！！”
    “刚才他差点一手掐死在你，你记性被狗吃了？！现在还要护着他！！？？”
    方旭脖子上还有淡红的掐痕，他自然没忘刚才齐无晟掐着他脖子把他扔出去，可他护着的不是别人，是他一直敬爱的师尊。
    方旭闭口不语，那名宗主更气，边打边骂：“亏得青荒派在修仙百家之中占得前三，掌门却是个背宗负义、勾结魔族的东西！！我呸！”
    这罪名可就大了。
    方旭闻言微一皱眉，一道剑气划过他的右手，将他经脉砍断，手上的灵剑也被挑飞出去，方旭的右手软绵绵垂了下来。
    齐无晟微笑道：“终于来了，忘川大人。”
    这个名字乍一听，又熟悉又陌生，一时间竟让人想不起在哪里听说过。
    细想之下，众人忽然惊觉，这是个比魔修更加可怕的存在。
    可手持灵剑，衣袂翻飞的，却是一个步神后期的青荒派弟子。
    沈墨愣在原地，蓦地瞪大了双眼。
    齐无晟又道：“这副皮相不错嘛，啧。”
    时昀并未开口，出手间隐隐带着三分怒气。
    他这一来，场上局势忽生转变，齐无晟像是有所不敌，几次都险些被灵剑刺中。
    惹得一旁断了一只手，凭借灵力混战的方旭分神，又惊又吓：“师尊！”
    方旭微一扭头，一把剑趁他不注意刺到他腹部，剑尖旋转着又前进了一寸，灵剑的另一端传来一道冷声：“方掌门，束手就擒吧！”
    方旭一剑挑开那人，从齿间挤出两个字：“休想！”
    齐无晟闪到沈墨身边，低声道：“无际，你看，这就是你那大名鼎鼎的徒弟，令人闻之胆寒的……”
    时昀一剑刺他，齐无晟险险躲过，像是真的打不过对方。
    时昀手中灵剑上灵光流转，随便一剑都是又狠又准，齐无晟被他逼到镇玄台边，眼看身后无路可退。
    齐无晟再退，灵剑刺入皮肉，再从后背穿出，随着一声痛苦的呻吟，齐无晟眼中闪过一丝清醒。
    方旭的身影倒映在他的瞳孔上，一剑穿心而过。
    白色灵剑溢着灵力，刺进方旭体内，狂暴的灵力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毁断经脉，片刻间生机尽断。
    时昀收回剑，方旭便像被抽去了最后一丝力气，脸朝地向前倒了下去。
    他最后睁着眼睛，凭着最后一丝清明，极慢极慢得扭过头来，朝齐无晟伸出那只软绵绵的断手。
    方旭口中鲜血狂涌，一张一合，齐无晟听见了他的遗言：“师尊……”
    方旭这一挡，众人全都怔住了，就连素来看不惯他的吴掌门也脸色铁青，满目惊愕。
    众人无语，不知该说方旭是太忠心，还是罪有应得。
    这么一挡、一怔，齐无晟抓住机会，顷刻间便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消失了，还顺便带走了方旭的尸体。
    一名宗主从地上撑着站起，茫然道：“这就……走了？”
    回答他的是厉鬼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和嘶吼，众人方才惊醒。
    这时，用来传送厉鬼的阵法，突然出现了数十只厉鬼，并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时昀反应迅速，高声道：“先结阵！”
    众人不敢怠慢，忙结印镇压，所幸这些厉鬼数量虽然多，但力量不强，用镇玄石镇压绰绰有余。
    沈墨却微微一惊，他闻到了一股厚重的血腥味，就是从那群突然被传送过来的厉鬼身上散出来的。
    场上也有人发觉，吐了一口方才被齐无晟打出来的血，惊道：“怎么回事？？这些厉鬼竟然都才吃过人！”
    立刻又有一人猜测道：“康禾城不会失守了吧？”
    时昀也加入了镇压厉鬼的队伍，他沉声道：“不是。失守的，是青荒派。”
    青荒派！？
    青荒派的护山大阵不知何时被人关了，没了护山大阵，活人又多，厉鬼当然就调了方向，往这边来。
    毕竟放在盒子里的食物和放在面前的食物相比，当然是面前的那个更容易吃到手。
    青荒派众弟子发现异常后急急忙忙往回赶，到底是慢了一步。
    各峰弟子离峰后，青荒派的护身大阵是打开的，可是当众人赶到的时候，护山大阵早就不知被谁关掉了。
    留下一群修为不高的弟子，对付突如其来的厉鬼，死死防守。
    这群厉鬼因怨气相交影响，格外凶残，他们喜食人。
    而青荒派只留守了两位峰主，一位千木峰峰主，一位安源峰峰主。
    两位峰主灵力不算强，带着众弟子死死苦撑，到他们发觉异常赶回来时，整个青荒派还站着的弟子已不足三百，一千弟子，死伤了大半。
    青荒六峰，遍地横尸，鲜血洒满了走廊，桃林。
    幻剑峰最惨，剑修绝大多数是用剑，修为影响不大，所以幻剑结丹期以上的弟子也被调去了康禾城。
    整个青荒派可谓真是，战力空虚。
    待到时昀一行人收拾完厉鬼后，沈墨才得以赶回青荒派，一种紧张与不祥的感觉在他心底升起，他脚一踏到幻剑峰的土地，拔腿便开始往竹舍狂奔。
    那个笑着喊他道长的小女孩，根本不会使用灵力的阿樱。
    他几步便把时昀甩在身后。
    不要！千万不要！
    可事情，总是没有那么如人所愿。冷冷清清的竹舍前，一道紫色的身影躺在地上，生息微弱。
    沈墨跑上去，小心翼翼地想扶起地上的人，却又怕动到她的伤口。
    阿樱的腹部，有一个极大的创口，沈无际甚至能够看见她的肋骨与内脏。厉鬼大概是嫌她没有修为，所以只一击破开了她的腹部，伤到了内脏，却没有吃她。
    眼前的场景与梦中的场景再次重叠，沈墨忽然看见另一道倒在血泊中的修长身影。
    “不——”
    沈墨把阿樱流到地上的肠子塞回肚子里，一股暖流顺着他的手，源源不断地输送给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