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杨翰采的脸上有些犯难，眸中升起了一抹担忧之色，“这牙人庄混进去倒也不难，只是这牙人庄乃是强盗流寇聚集，贩卖人口的腌臜之地，且无人知道具体位置，若姜公子要去那里，恐怕会有危险。”
    “无妨，杨知府只需告诉我牙人庄的所在之处就行。”
    杨翰采想了想说道：“那牙人庄就在北齐和云羌国的交界之地，那里鱼龙混杂且危险，姜公子当真要去的话，我可派几个衙差随姜公子一同前往。”
    林乐知抬手作礼道：“多谢杨知府，杨知府的好意姜某心领了，人多容易暴露，我一人去便可。”
    “我也要一起去。”坐在一旁的萧以祸，突然开口说道。
    本来杨翰采的脸上只是具有担忧之色，并没有阻止之意，这萧以祸一开口吓得杨翰采瞬间就变了脸色，吓得腿都差点站不稳，当场在萧以祸的面前跪了下来嗑了一个头，头顶的乌纱帽都歪了半寸。
    萧以祸慢悠悠的饮了一口茶水，随即看向杨翰采说道：“怎么，我不能去吗？”
    林乐知就站在一旁看戏，没想到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这王爷的架子倒是端的甚好，还依稀透露着一丝小孩脾气。
    可惜缺了包瓜子。
    杨翰采一脸惊恐的说道：“王爷，下官惶恐，这可万万使不得，那种腌臜之地怎么能是您去的地方。”
    萧以祸执拗道：“为何怜安去得，衙役们去得，我去不得。”
    “姜公子只身江湖多年，对这江湖之事颇有经验，想来自有办法全身而退，可是王爷您是千金之躯，又从小患有心疾，若是您出了问题，我实在是无法向圣上交代啊，还请王爷三思。”
    萧以祸看向林乐知，看的林乐知一头愣。
    萧以祸接着道：“怜安都说了，我身居高位应当体察民情，才对得起这天下的百姓，父皇将临南一地赐封于我，为百姓分忧就是为父皇分忧，难道你要本王对临南的百姓置之不理吗！”
    妙啊，这招活学活用的实在是太妙了。
    看的林乐知差点想当场鼓掌。
    “王爷有心爱民自是百姓之福，圣上也定然深感欣慰，但王爷……”
    ‘砰—！’
    萧以祸把茶碗往桌子上一放，杯中的茶水都溢出来一些。
    吓得杨翰采立马磕头说道：“王爷息怒。”
    杨翰采将目光投向了林乐知，眼中满是请求之意，“姜公子……”
    林乐知自是会意。
    “那什么……”林乐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走上前帮腔道：“杨知府也是担心王爷你的身体，况且这临南的百姓是百姓，杨知府也是百姓，王爷都应体恤才是。”
    杨翰采的头点的如同拨浪鼓，连忙说道：“对对对，姜公子说的在理，所以还是请王爷三思。”
    听到林乐知帮杨翰采说道，脸上竟生出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看向林乐知别扭着一股气说道：“怜安，你是不是觉得我碍手碍脚的，所以才不想带着我。”
    林乐知瞪大了眼睛，这又玩哪出啊。
    林乐知竟被萧以祸这一套，愣是整的大脑短了路，“不是，我不是这……”
    萧以祸站起身，丝毫不听人劝解的说道：“你只管去办就是了，父皇那边我自会跟他解释的，出了问题不用你负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想去的地方，谁也别想拦我！”
    然后，只身出了门。
    杨翰采站起身，一脸惶恐之色，膝盖处沾染的灰尘都没拍掉，就慌忙的走到林乐知的面前说道：“姜公子，这可怎么办啊，你可要替我劝劝王爷啊。”
    林乐知看着萧以祸离开的方向，而后看向杨翰采一脸无奈的说道：“杨知府我也只能是尽力劝解，他贵为王爷，我就是一平头老百姓，那里左右得了他的想法，我尽量。”
    说完，林乐知跟着萧以祸的方向，走了出去，留杨翰采一人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来到外面的街道，发现萧以祸一个人气鼓鼓的站在河边。
    林乐知凑到萧以祸的旁边，歪头打趣道：“怎么，生气了？”
    萧以祸看了一眼林乐知，随即将头扭向了一边。
    林乐知看了看别处，瞧见有四个身着褴褛，模样看上去十几岁的孩童，在一旁玩耍低语着什么，河面上还飘着几艘船，中等体量的船，船中间有一内舱，林乐知估摸着是用来遮阳用的。
    旁边还有一个大人，盯着孩童们的一举一动。
    孩童们发现林乐知看向他们，开心的招了招手。
    林乐知拍了拍萧以祸的胳膊，给台阶道：“就当是道歉，我请你划船好不好？”
    闻言，萧以祸脸上的气明显消了一些，看向林乐知说道：“好，可是怜安……”
    “怎么了？”
    萧以祸毫不留面，亦是实话实说：“你哪来的钱？”
    “…………”
    发现林乐知的脸瞬间黑了下来，萧以祸脸上一阵慌乱，连忙改口道：“对不起怜安，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乐知轻吐了一口气说道：“没事，你说的对，这钱我先欠着，总行了吧。”
    萧以祸笑着，好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说道：“能与怜安相识已是幸事，你我二人何谈欠与不欠，我也想与怜安一同泛舟。”
    林乐知恨不得一个白眼抛过去，但还是忍住了。
    看到有划船的客人，孩童们立刻围了上来，凑到林乐知的跟前跳着说道：“哥哥，划我的船吧，我划的可好了。”
    “算了吧，你哪有我划的好，哥哥选我吧。”
    “选我——！选我——！”
    林乐知想了想，脑子里蹦出了一个好主意，弯下腰对着孩童们笑容灿烂的说道：“不然这样好不好，你们猜丁壳，谁赢了我就乘谁的船。”
    四个孩童，猜个丁壳，猜的难舍难分，最后一个个子娇小的男孩，宣布了胜利，挥舞着自己的剪刀在空中摇摆着，“我赢了，我赢了——！”
    其他小孩输了自然不开心，但是也没办法，失落的准备回一旁坐下。
    “别走呀！”林乐知叫住了他们，接着道：“这船这么大，我们可以一起的，一会让这个大哥哥都给你们船钱。”林乐知手指向萧以祸说道。
    剩下的三个孩童，对萧以祸投去了胆怯的目光。
    见萧以祸点了头，脸上才露出了笑容，凑到林乐知的面前说道：“大哥哥，我们划的可好了。”
    “是么，真棒！”林乐知笑着摸了摸孩童的头，表情没有丝毫的设防，笑的灿烂，在孩童们的簇拥下上了船。
    萧以祸看在眼里，眼中说不上是何种情绪，失神了片刻。
    直到林乐知对自己挥了挥手，萧以祸才回过神来，笑着说道：“来了。”
    到了船上，小孩们非常熟练的用衣袖，擦干净了床上的坐板，裸露出来的皮肤有些微微的泛红，而后笑着说道：“大哥哥，你们坐，我们这就去划船。”
    萧以祸选了一处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林乐知扶住了孩童的肩膀说道：“不用，你们坐在这里面，刚好我也想试试划船。”
    孩童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有些犹豫，清瘦的小手不安的捏着衣角，林乐知出声安慰道：“放心，不会有人说你们的，我是真的想试试。”
    听林乐知这么说，孩童脸上的表情才放松下来。
    林乐知划着船，一直划到了一处视野开阔之地，旁边也没什么行人，临近黄昏，河面上也只有零星的几只船。
    说得上是一幅好风景，却并不令人畅快。
    林乐知放下了船桨回到舱内。
    发现萧以祸正在给孩童们上药，孩童们的胳膊上、腿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痕，像是被条状类硬物抽打的。
    手心上还有很多破皮的地方。
    看到林乐知进来，孩童们的神情有些局促。
    林乐知摸了摸孩童的头，温柔的说道：“你还有药吗，我也来帮忙。”
    萧以祸点了点头，从怀中倒出了一堆药，林乐知愣了片刻，而后一脸惊讶的说道：“你卖药的啊？”
    在玉龙村的时候，肖煦曾帮自己处理过头上的伤口，不仅帮自己清理了伤口，还帮自己上了药，托那罐药的福，头上的伤好的很快。
    所以，若萧以祸真的是肖煦，那他的手中一定会有药。
    便拉着萧以祸上了船。
    可是他没想到，萧以祸居然有这么多药。
    萧以祸笑了笑说道：“我从小体弱多病，这些药都是我一位朋友给的，以备不时之需，他自小喜欢医术，若有机会我可介绍你们二人认识。”
    林乐知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思考着该怎么从这一堆药中分辨，哪一瓶是用来治疗外伤的。
    萧以祸似是能看透林乐知的想法，从地上拿起一罐，递到了林乐知的手中。
    林乐知看了萧以祸一眼，眸中升起一抹疑惑。
    难道……萧以祸说自己有病，不是骗人的？
    他几时给过萧以祸这种人设？
    林乐知蹲在地上帮孩童们轻柔的上着药，满眼尽是心疼，装作不经意间的问道：“你们也是从牙人庄出来的吗？”
    孩童们点了点头。
    林乐知看了看孩童们的身上，身上除了鞭痕以外，并没有其他的痕迹。
    有一个孩童带头说道：“那里的大当家可凶了，只要我们不听话，他就会打我们，还好被人买下，我们才能离开那里。”
    “那他会给别人身上刻字吗？”
    旁边另一个孩童说道：“ 在那里只有特别不听话的人，才会被在脸上刻字，我们都很听话，不会惹他们生气。”
    想来这些孩童的年纪尚小，也不会知道废宅的事情，林乐知帮孩童们上好了药，重新穿好了身上的衣服，笑着说道：“好了，我们回去吧，回去也由我来划吧。”
    回去的途中，萧以祸并没有待在船舱内，而是跟林乐知待在了外面。
    迎着黄昏，两道修长的身影，立于船上。
    良久，萧以祸开口说道：“怜安带我坐船，是想让我多了解民情吗？”
    “我看起来像是那样吗？”
    林乐知将视线投向萧以祸，沉思了片刻后开口试探道：“你一个王爷，应该用不上治疗外伤的药吧。”
    萧以祸的目光暗了暗，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看着平静的湖面淡然的说道：“小时候用过而已，之后便习惯出门的时候带一些在身上。”
    “你……”林乐知本来是想问萧以祸小时候经历了什么，可想了想却又问不出口，转而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去牙人庄？”
    萧以祸收回了看向河面的视线，转而看向林乐知，薄唇轻启道：“因为我也有想弄清楚的事情。”
    听不出萧以祸话里的用意，但应该也不是假的，林乐知笑了笑说道：“行吧，到时候可别又哭鼻子。”
    萧以祸笑了笑道：“我尽量。”
    此刻，孩童们在船舱内商量着什么，窃窃私语着。
    临近岸边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下来了，萧以祸将手中的药递了出来，笑着说道：“这药，你们拿着用吧。”
    孩童们看了看药，不好意思的说道：“这药很名贵吧，我们不能要。”
    “无妨，我已经用不到了。”
    离得最最近的一位孩童接过了药，然后彼此眼神交流后点了点头，那个体型最小的孩童，看向林乐知和萧以祸说道：“谢谢两位大哥哥帮我们涂药，船钱两位大哥哥不用给了。”
    旁边一个小孩接着道：“姜哥哥和萧哥哥要帮我们查废宅的案子，城里的大家都知道了。”
    “对，两位哥哥愿意帮我们，是好人，所以这钱我们不能收。”
    林乐知有些惊讶，随即上前摸了摸孩童的头，笑着说道：“坐了你们的船就该给，这是天经地义的，不然岂不是我们占便宜了。”
    况且……若是没钱交差，恐怕他们身上又要添新伤了。
    几个孩童抿了抿嘴唇，过了一会站在旁边的一个小孩突然想到什么，从腰间取下一个红结，红着脸说道：“这是废宅里的大娘给我们编的平安结，送给你们，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
    见状，另外的三个小孩，也将自己腰间的平安结解了下来递了出来，眼中闪烁着期待。
    林乐知笑了笑，将他们手中的平安结接了过来，在手中晃了晃。
    “这平安结编的真好看，我们收下了，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