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肖庭友的话不光让陈世里一怔，就连旁边的郑柏林也是用古怪的目光看着斜对面的肖庭友。
    提前和集团申请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先例，要是在职的员工都同意一次性赔偿也还好说，主要是研究所比较特殊，解散的话员工的关系变要转给集团，显然这也是集团一直拖着没有提前解散的原因。
    老人还好一些，安排个无关痛痒的岗位，熬上几年也就退休了，但对于年轻人这种方法显然就有些不太适用。
    集团虽然还是国企，却也在逐步向着现代化的管理方式靠拢，那便是底层工作者不能有吃干饭的，至于管理层嘛，依旧是层峦叠嶂的等级方式。
    被发配到研究所的人，一部分是没关系的普通员工，就像是高仁；另一部分也是在集团有些背景，家里也不缺钱，想弄个内退潇洒自如，卢曼曼就是其中的代表。
    当然肖庭友和陈世里就比较特殊了，两个人也是各有各的目的，不然也不会来这没有前途的“养老院”。
    见陈世里没有说话，肖庭友也没着急让陈世里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了郑柏林。
    “郑师傅，您觉得怎么样，要是世里能同意此事，咱们部门的人依旧可以继续在这工作。”
    “像您这样的技术人才也会被返聘，倒是咱们自己研发，自己找客户，有研究所的金字招牌，想必一两年便能发展起来。”
    肖庭友说着自己整理好的数据。
    趁着现在经济大萧条，研究所的价值也不高，集团肯定想借机甩掉这个包袱。
    借此机会研究所可以搞一搞研究，现在各种设备和原材料都便宜，将来未尝不能一骑绝尘。
    肖庭友一顿慷慨激昂的演说，听得郑柏林很是兴奋。
    郑柏林在研究所干了几十年，自然想退休后还能留在这里。
    以前的老工人或是技术员，退休后也可以留在单位，能力强的可以返聘成技术指导，能力弱的也可以去看大门或是烧锅炉。
    如今锅炉变成了市政集体供暖，就连检修都是专业公司派人来，单位根本就不需要这个岗位了。
    看大门的人员也从退休的大爷变成了年轻帅气的小伙，别说国企了，就连小区和一些十来个人的小公司都不要岁数大的保安。
    郑柏林属于身有一技之长，却无用武之地，想在集团或是洪武市找个同样做测试的工作，很难。
    以前工作全凭谁干得好，如今世道变了，会干的不如会说的。
    像郑柏林这样不懂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人，也就是借了改革开放的光，不然早就被职场的绞肉机，碾压的骨头都不剩。
    如今郑柏林这要退休的岁数，别说集团不要，就算金隅和七星两大集团的下属单位也未必会接纳郑柏林。
    行业中不缺有能力的人，就像是万人过独木桥，最终只有一个人能算作翘楚，跟在他后面过桥的人，没有人会在乎。
    年龄大，又不善言辞，再加上没有什么过硬的关系，郑柏林想在干测试的这条路彻底被堵死了。
    有人会说郑柏林干了这么多年，怎么也认识一些管理层的人，比如程科学，谢宝安，裴金鑫等等，也不会一点路子也没有吧。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
    如今各个集团在职的管理层都是肖庭友这个岁数的人，两代人的价值观相差很大。
    老一辈的车间工人只要能力强和厂长叫板都没事，厂长还要笑着递根烟，让员工好好工作。
    放在现在别说叫板，看你不顺眼分分钟都叫你有人。
    能力不够，人数来凑，走了一个什么都懂的，可以招两个半吊子的，价钱高点又如何，两个人相互牵制，内耗的同时也能让管理层更好的掌控局势。
    老一辈的工作是为了生活，为了信仰，年轻一代的工作不光是为了生活，更多的是想做掌控者。
    听完肖庭友的话，郑柏林还是很心动的。
    身为一块将要燃尽的煤球，自然不想被时代抛弃，自己还能继续发光发热，那才是一代技术人员的使命。
    “主任，我觉得您讲得挺好，要是集团真的能放手，只要有需要，我回来继续干上十年也没问题。”
    郑柏林也想过等有一天研究所真的解散了，要是陈世里能做主，自己再回来发挥发挥一下余热也不是没可能。
    工资什么的倒是无所谓，家里也不差钱，再有手里的股票变现的话，吃喝方面完全够用。
    肖庭友笑了笑说道：“那感情好，有郑师傅在，咱们这测试部就算有主心骨了。”
    肖庭友说的也不是大话，要是后续真的搞研究的话，新配方，新材料的打样和生产数据，郑柏林完全可以给出来。
    至于其他方面的性能测试和新材料研发，有陈世里在，操作方面也不是问题。
    如果只是先研究配方，王大义可以打下手，生产车间暂时也用不到，留一台机器测试用就行。
    陈世里思索了片刻并未给出自己的答复。
    收购研究所倒不是难事，只要资金到位，基本上研究所就是囊中之物。
    难题一方面是集团会不会同意，另一方面是在职的员工如何安排。
    以陈世里的了解，明年还剩有几个要退休的老人，剩下的都是三四十岁的人，离退休还早，要么就是办理内退要么就是一次性补偿。
    一次性补偿还好，也就是多花点钱而已，而非要内退的人会导致研究所以后很多的问题发生。
    工资要发，社保要上，逢年过节的东西也不能少，赶上生育买房等等还要来单位办理一些手续，那可是稀稀拉拉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的麻烦事。
    最算一切都能妥善处理，倒是左依梦的公司要是撤资了，转让研究所也是个麻烦事，别人愿不愿意接这些内退的人还是个问题。
    横是一刀，竖也是一刀，陈世里一直也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所以也在等着等老员工都退休后，看看集团会怎么处理。
    “肖主任，这事容我想一想毕竟那么多的资金，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陈世里给自己留了一些余地，这是肯定要跟左依梦沟通一下，要是没问题的话后续还要再改一下合同。
    自己是想尽快拿到研究所的主导权，从爷爷陈悟道那里拿到承诺给自己的东西，但也不能不择手段，到时候害了其他人。
    肖庭友并没有因为陈世里没当场给出回复而生气，反而觉得陈世里做事很稳健。
    这么大的一块蛋糕放在自己面前居然没有贪得无厌的占为己有，而是依旧在观望，这可不是这个年龄的人该有的城府。
    果然陈悟道教导出来的人确实不一般，肖庭友也暗自佩服起了陈悟道。
    “行，刚刚你说的那些我回去也想想，虽然现在是和集团洽谈的好时机，如果员工的问题不能解决，到时也确实是个麻烦事。”
    肖庭友也知道有些人是想内退，不会要补偿款的，卢曼曼就是其中的一个。
    按理说研究所易主，单位可以继续录用原有的员工，也可以提出补偿解约。
    问题就出在研究所是集团下属最为特殊的单位，离职或是退休的员工都要签署保密协议，以此来约束不在职员工。
    并且就算研究所解散，集团也不能撒手不管，不然那些退休的员工要是去了其他小公司做起了技术指导，集团哪里还有市场优势。
    诸多问题的出现，让研究所成了集团改革中安排那些棘手员工的“养老院”。
    如今熬走了大部分的人，剩下的这十来个人也即将面临集团最后的抉择。
    像是车间的人并没有掌握什么核心技术，到时候可以强行解约，只不过是仲裁补偿点工资而已。
    关键是有几个人是冲着内退来的，这些人也是集团的高层安排过来的人，肯定不能随意打发。
    集团已经没有了内退政策，所以研究所不管最后是谁掌控，都要把这个麻烦解下来。
    不过这些对于肖庭友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三五个内退的人，研究所还是养得起的。
    离开了测试楼，肖庭友不由得把衣服的拉链往上拉了拉，天气越来越凉，想必很快就要下雪了。
    见肖庭友走了，郑柏林很是兴奋地张了张嘴，看到陈世里在想事情的模样，郑柏林也没敢打搅陈世里。
    不管陈世里怎么选择，对于郑柏林来讲影响都不是很大。
    郑柏林虽然老了，但对于打样的工作依旧热忱。
    如果研究所接下来真的要搞研究的话，郑柏林每天都能接触到新材料，那种对材料未知却又期待的很令人着迷。
    “郑师傅，刚刚肖主任的提议您怎么看？”
    陈世里何尝不知道郑柏林的想法，平日里要说研究所谁最不盼着解散，那当属郑柏林了。
    “啊，要我说长痛不如短痛，我知道你来研究所肯定和你父母的事情有关，既然现在老肖想合作，我觉得不妨考虑一下。”
    听到郑柏林的猜测陈世里也没有惊讶，自己的身世程科学都和郑柏林还有裴金鑫说过了，不然两个人为何会这么支持自己。
    确实现在是个机会，如果幕后的人要是和肖庭友联手，以后研究所的发展方向还不一定会是什么情况。
    把友军推给敌人的蠢事陈世里可不会做，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左依梦背后的公司能否接受这些内退人员，还有就是投资一笔钱购买研发新材料所需要的设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