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吗……我并不能做出绝对正确的分析，但，这或许是某种……[双子]之间独有的联系……”戴因托着下巴，有些好奇，又有些惊讶，“听你所说，他们似乎正试图用某些装置净化诅咒，而[装置]，可能就是水池下方的那件东西……
    另外，她还提到了……[复国]……”
    派蒙疑惑抬头：“复国？为什么关键点在这里？”
    “因为她从前就是这样固执。”戴因遗憾地摇了摇头，“他们想用净化诅咒的方式令丘丘人复原，并以此作为复国的根基——但这是不可能的。
    作为与诅咒共处五百年的人，我很清楚，绝不存在什么救赎——诅咒是不可逆的。我始终告诫自己，要保持清醒，要记得那些已不是人类了。”
    空低头沉思，看着那几只丘丘人不语。
    “难道你是在想，如果帮助她，就能与她见面？”戴因眉头一挑，猜测似的问道，他很快摇了摇头，提醒道，“恕我直言，执着于此，投入过多感情，只会越陷越深，最终像它们一样，陷入污泥之中无法自拔。
    唯一的区别是，你的污泥名为伪善——与其让它们再次经受痛苦，倒不如将心思放在更值得拯救的东西上为好。”
    “我知道……”空轻轻点头。
    一路走来，三人已经看过无数丘丘人从清醒变成挣扎，甚至严重到像眼前这些连挣扎都做不出来、只能在昏睡中“享受”痛苦的例子，如果诅咒可以解开，如此五百年岁月，难道不应该会存在某些——或者至少某个成功的结果吗？
    变成这副样子以后，即使是疼痛带来的痛苦，也反而成为了一件福报——它可以让昏睡的丘丘人知道，自己仍旧存在着，并没有被黑暗完全吞噬。
    或许，正在昏睡的丘丘人们心中也会反过来尝试祈祷，祈祷能有人来将它们杀死，让他们以完全新生的记忆，从地脉中苏醒，摆脱这份痛苦。
    ——即使被杀死，也比被黑暗吞噬要强，不是吗？
    “……我会继续和你前进的。”空将眼神从丘丘人和那朵花上收回，闭上眼，深呼吸道。
    戴因轻轻点头，等待他的下文。
    “没有任何人能替生命做出这样的选择，百分之一的成功与百分之九十九的痛苦，这并不是一道选择题。”空睁开双眼，看向戴因。
    戴因了然地捻了捻指尖，似乎是有些满意：“看来，我当初问的问题并不是没有意义的，你已经找到属于你的、看待这个世界的方法了。
    抱歉，我先前也未完全将我的想法告知于你——或许这想法有些过于自私，但我希望，哪怕仅从我自己出发，也要阻止深渊。
    绝不能让深渊以如此独断的方式，践踏哈夫丹他们的遗愿。”
    “这个理由，我会认同。”空点了点头，回应道，“继续联手吧！”
    ……
    “轰隆——”
    “？”
    钟忆在被光亮照亮的走廊走了许久，不知为何，大概是环形的走廊那头，似乎刚从天花板的方向传来一声突然的轰响，不过，倒也并不像是第一反应上会认为的爆炸声或是什么争斗声。
    他的手在墙壁上轻轻拂过，将透过墙壁传递而来的元素流尽皆感知。
    “……有什么东西正在扭曲元素流？”
    很快，钟忆甩了甩手，将明显带着深渊味道的[难闻]元素流从指尖撇开，随即快步向楼上走去。
    真不知道这里是怎么建起来的，为何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通道和楼层。
    说起来，倒是连他也才刚刚发觉，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习惯用[味道]来分辨东西了呢……
    倒不是说这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只是，他对于[本能]的使用似乎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发展着——在平时不会察觉的角落，那股属于龙的血脉正不断翻涌。
    ——而现在，这股仿佛海洋般宽广的血脉的表面，还染上了一层梦的色泽。
    ……
    “轰隆隆——”
    三人从通道离开，刚想去寻找一下又忽然消失了的哈夫丹的踪影，便有一道尤其让人不适的波动从先前水池的房间内传来。
    数道巨大的元素流在多个房间内流转，其结构更是扭曲异常，哪怕是空使用了元素视野，也未能看清其回路。
    “糟了……装置不会已经被打开了吧？”派蒙捂住了脑袋，担忧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嗡——”
    派蒙正想提议去里面看看，一道传送门瞬间生成在派蒙身边，空反应地极快，连忙扑过去，拔出剑朝着传送门斩去一刀，并带着派蒙后退了两步。
    “铿！”
    “反应倒是很快……”
    话音刚落，一个深渊使徒从门内走出，挥舞着手臂上沾染了水元素的臂刃，指向三人中站得最远的戴因：“戴因，你果然在这里。
    之前没来得及确认传送网络，却误将你送到这里——真是致命的失误！我这就将你清除，落实殿下的意志，不惜一切代价！”
    “是谁让你觉得，能够如此直面我的？”戴因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对这个一直是手下败将的深渊使徒很是不在意。
    “计划不容有失，你也只会是结果的一部分！这次，一定要将折磨人民的诅咒驱除掉——但这之中不包括你，戴因！”深渊使徒的臂刃上，水元素突然翻倍积蓄，快速凝成两道极长的刀刃，随着他的动作而甩了出去。
    空早就提防着他的突袭，侧身挥剑，便把那两道水刃弹飞出去。
    戴因微皱眉头，快速冲上前来，一手成爪，趁他还来不及发动第二次突袭，紧扣向他的喉咙：“可笑，明知没有胜算，却想用生命来拖延时间么？
    折磨人民的只有你们，丘丘人身上的诅咒已是它们的一部分，驱除，只会带来痛苦！”
    “你又知道些什么，我们的计划万无一失！”深渊使徒恼怒地挣开戴因的手，转身间，臂刃快速挥舞，逼退了戴因，“只要使用[装置]就可以将池水的净化能力提升十倍百倍，又何尝不能成功？”
    戴因冷笑一声，继续追击上去，逼得深渊使徒不得不直接张开体表的护盾，阻挡戴因的连番攻击。
    空立即从另一侧赶来，以荒星封闭深渊使徒的后退路线，并将其锁死在岩浪组成的壁垒当中。
    “做得好！”戴因快速冲刺上前，与绝望拼死的深渊使徒交错而过，随即手中紧握一道未知能量组成的流光，死扣深渊使徒的喉咙。
    “竟……联合……殿下的血亲……我的死……不足为道……但你……终将……成为我们手下的……灰……烬……”
    深渊使徒挣扎着嘶哑道，他体表的护盾被迅速消磨殆尽，失去了反抗能力。
    戴因的手快速朝前拉动，流光随着他的动作从深渊使徒的脖子上闪过又收回，虽没有什么声响，但就从那深渊使徒瘫倒在地的动作来看，显然战斗已经结束了——他已失去了声响。
    “这就是你一直追的深渊使徒吗，总算是解决了……”派蒙拍拍胸脯，只觉得有惊无险，长出一口气。
    “不能再拖延了，看来刚才的动静就是他们开启装置的声响，要快！”戴因没有停留，立即带头前进，从一侧跃向前方浮空的石块，朝水池所在的房间冲去。
    ……
    “biat！buka guruguru，lawa eleka movo……”[气死了（丘丘粗口），我的肚子还饿着呢，就被大哥拉过来打架……]
    “ya！”[就是，就是。]
    两只深渊法师凑在角落窃窃私语，声音却没有太轻，听见动静的冰深渊使徒站在并不远的房间中央，侧过头瞥了他们一眼，没有理会。
    先前正是他遇到了教团的敌人戴因，出于对任务和自身实力的深刻了解，他没有多想便返程召来了支援，却没想到这一提议很快在半路上被另一个使徒驳回了。
    眼下人手不足，他没有那么高的权限，便只能调用两个自己比较熟悉的深渊法师来帮帮忙，所以其实三者之间都是认识的。
    他知道两个深渊法师大概率是在骂他，但是他也不至于生气。
    至于深渊法师在讲什么么，他懒得管。
    一方面，三者之间也可以算得上半个朋友关系；
    另一方面，深渊法师其实就是这样。尽管大多数深渊法师都已经掌握了比较熟练的提瓦特语，却并非都会去使用，而是仍旧更多地使用丘丘语互相交谈。
    这就使得多数深渊法师在教团内都并不和其他人交流，甚至其中有不少个体是独自行动的，相互之间的联系更像是在独立服务器聊天，主打一个不理人。
    反正执行任务时都挺服从命令的，不管是他还是其他教团成员，也就都没心思说什么了。
    “嗒……嗒嗒……”
    深渊使徒正一边静静观察情况，一边盯着两个深渊法师发呆，忽然，清晰到能分辨轻重的脚步声从眼前不远处的楼梯口传来，汇入他的耳朵。
    ——清晰，异常的清晰，丝毫没有受到身后深渊法师窃窃私语的影响，清晰到有些诡异。
    冰深渊使徒眉头一皱，双手交错，再分离时，他的双手臂刃便都立即染上了一层青白色：“警惕！”
    听见这一声低喝，两个深渊法师都反应过来，转身挥舞法杖，分别打开了一冰、一水的屏障，并将霜刺和水箭准备在了通道口附近。
    这一处通道走廊是从下方接近装置的最近路线，为了防止出岔子，水深渊使徒在安排计划时就干脆把堵住路口的、显然不太牢固的石块打碎，让他们下来守了。
    会从这里走的，自然绝不可能是自己人，所以不用考虑，直接发动攻击就是了。
    在三人警惕的眼神中，一道影子被楼下的光照过来，逐渐随着脚步声的变大而越来越近。
    然而，脚步声在不断增大，影子的接近却越来越慢。
    一连数十秒过去，哪怕是两个站在更后方的深渊法师都也已经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更何况是深渊使徒。
    就在深渊使徒即将忍不住要派其中一个深渊法师去探探路的时候，那影子忽然加速前进，脚步声也瞬间急促了起来——
    “嗒嗒——嗒嗒——嗒嗒——嗒！”
    最后一声脚步停歇，一切都戛然而止……
    在两方对峙的沉默中，深渊使徒的神情刹那间僵住了，他只见到一道透明影子“站”在楼梯口，而黑色的真正的影子被照过去，正常地贴在墙上。
    ——浑身的凉意窜上后脑，让他忍不住有了一种后退的冲动，但是……
    隐约间，他好像看见那透明虚影抬起了右手，直叫他浑身惊惧，危险笼罩心头。
    没有来得及提醒身旁的两个深渊法师，他便直接一个翻滚，朝侧面躲去。
    “咻——”
    下一刻，似乎是长条状的、仿佛破碎镜片一般的透明东西自那虚影手心飞出，擦着深渊使徒的肩膀就射进了后方的墙壁内。
    因躲得急促而靠在了墙上的深渊使徒动作不停，又是一个翻滚，躲过了下一道镜片。
    ——他们俩在干嘛？为什么不支援！发生了什么！？
    在不祥的预感中，他好像听见那虚影笑了两声，随后便是消失不见。
    ——后背的凉意愈发严重……
    正当他疑惑其去了哪里的时候……
    “啪嗒……嗤——”
    一只手——不，也或许不是手，有什么透明的东西抓上了自己的右臂，轻而易举地撕了下来。
    随着血液喷溅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无数的泡沫自他手臂的断面飞出，在空中缓慢飘荡。
    疼痛不知为何被放大数倍，他的脑子几乎要昏厥过去。然而，当他看见那些泡沫时，却又忽地愣了一下。
    “……什……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转瞬间变得不再真实的痛觉从手臂处消退，让他惊醒。
    这一切并不是真实的……
    “唔……抱歉，我没见过你的血液是什么样子的，所以就用泡沫代替了，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在他发愣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并不是从身后那个虚影口中传出，而是好似直接响在他的脑子里。
    “什……什么……你在说什么……？”
    “嗯？听不懂吗？哎呀，意思是你现在在做梦啦~”那声音愉悦地晃过，好像在自己的前方，又好像很快来到了后方，让他一时间觉得剧烈的眩晕感正在袭来。
    “嘶——对不起，没想到你的精神意志比那家伙更差啊，好吧，那你就安心睡一觉好了。”
    “不——等等，放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