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昏鸦渡口。
    罗希站在渡口前旁边牵着妮可。
    实训期结束后能够进入内堡的学徒都有三个月的假期，罗希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回一趟家乡，去给弟弟的腿治疗一下。
    一别三年，现在那孩子应该已经6岁开始记事了，再拖延下去对孩子的成长不好。
    罗希与妮可说了一下，刚好妮可也想回一趟家，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当天便计划好行程买好了返程的船票。
    “老实交代，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有毛关系，同期三年，我跟她说过的话恐怕都没超过十句，你是知道的啊。”
    “切~我才不信，那天她看你那眼神...一定有问题！”
    “我……”
    罗希一脸的头疼。
    毕业晚会那天那个苏菲雅也来了，并且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神经，还主动过来跟罗希打了声招呼与他聊了两句。
    聊天的内容其实也没啥，毕竟要在同期学徒里面维持自己的女神形象，就只是正常的交流客套，大家以后要多相互帮忙啊之类的。
    但是不知为毛，妮可就好像眼镜小男孩附体一样，回头就揪着罗希不放，一口咬定与她肯定有什么特殊关系。
    鬼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这都什么都还没干顶多就是瞄了两眼，这那天要真做了点啥...
    “好了，好了，有人来了，我们换个话题好吗？”
    正在这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走进了渡口，妮可这才停下了对罗希的质问。
    虽然在私底下她偶尔还是会耍耍小性子发发小脾气，但是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她则是非常注重言行举止，这些会让罗希挂不住面子的事都会通通收起来，不管多大的委屈都会表现得风轻云淡。
    “回头再收拾你。”
    妮可凑到罗希耳畔轻轻哼了一句，说话的同时用力拧了一下罗希的手。
    “那就晚上怎么样？”罗希色嘻嘻的道。
    “欸？罗希，那個老人在盯着你看耶，那是你认识的人吗？”
    “又来？这次又是什么直觉？”
    “是真的！”妮可提高了一点语调，并用力拉了拉他的胳膊。
    罗希这才用余光向旁边扫了一下，发现确实如妮可所说，旁边的那个老人似乎一直在看着他。
    他不由得稍稍侧过一点身子偷偷打量了一下对方的面貌。
    对方看起来大概也就六十多岁的样子，没有穿斗篷，而是穿了一套连排扣的长衫，脚下一双马靴，头顶带着一顶圆顶礼帽，手里拎着一个皮箱子，一副人类社会里的乡绅打扮。
    不过他的精神力十分浓郁，很明显是一位巫师。
    这里本就是元素城堡的渡口，出现巫师一点不稀奇，但是罗希看了好一会儿却并不认识对方，一时不由得疑惑了起来。
    “罗希，他过来了...”
    就在罗希疑惑间，老人向着他走了过来。
    这下罗希索性也就不再装模作样了，直接拉着妮可转过身去。
    老人来到近前，一脸慈态的与他打起了招呼：“好久不见，罗希学徒。”
    还真是认识的？
    罗希一脸疑惑的道：“您是...？”
    老人道：“你不记得我了？”
    说到这里他轻轻叹息一声道：“说的也是，我现在这副容貌确实是与平时的样子区别很大。”
    顿了顿，他自我介绍道：“我是赛诺啊，赛诺·布莱尔。”
    罗希与妮可瞪大了眼睛：“赛诺巫师！”
    对于这个将他们一手引入巫师世界的引路人，他们怎么可能会忘记？更不用说罗希不久前才与赛诺巫师见过。
    罗希上下打量着赛诺巫师，奇怪道：“您这是...”
    这时候的赛诺巫师头发花白，脸上皱纹明显，看起来少说也是六十多岁的样子。
    要知道，正式巫师的生理外貌与学徒晋级时的生理外貌息息相关，在晋级后轻易是不会产生变化的，像赛诺巫师这种突然一下子衰老二十岁很明显是出问题了。
    果然。
    听到罗希的询问，赛诺巫师叹息了一声，黯然的道：“不久前我冲击下一个阶段失败了，精神力反噬损伤了精神识海。”
    罗希一怔。
    妮可握住罗希的手也是颤了颤。
    精神力反噬差不多是巫师在晋级之路上最为可怕的情况，尤其反噬下损伤到精神识海，多少年的努力化为泡影不说，还会给身体带来不可磨灭的损伤，就像眼前的赛诺巫师，加速的衰老。
    巫师之路上的修炼每一步都惊险重重，并且越是往后越是凶险万分，稍不留神就是万劫不复。
    妮可难过的道：“赛诺巫师...”
    罗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很抱歉。”
    赛诺巫师摇了摇头，自我安慰的道：“没关系，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这样也好，彻底断了执着，不用再没日没夜的努力拼搏，为了那一点点不存在的可能性。”
    罗希觉得这不是一个好聊的话题，于是岔开话题话题，好奇的问道：“您现在是要去人类世界散散心吗？”
    巫师出自于人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类社会对巫师而言也是一处特殊的花园，一些巫师在经历挫折时会喜欢到人类世界放松一下。
    赛诺巫师点点头：“是啊，打算去往人类世界，不过不是散心，而是打算去我定居了。”
    罗希一怔，与妮可面面相觑。
    “毕竟现在的我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也没有多少意义。”
    精神识海是巫师的核心关键，一旦这里受到损伤巫师之路基本就断了，治愈精神识海的物质不是说没有，但是那些都太过稀有了，远不是赛诺巫师这个层次能够获得的。
    一时间，罗希与妮可都不敢再轻易说话了，生怕再说错什么。
    不过赛诺巫师却显得十分豁达，乐呵呵的真的就好像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一样。
    他道：“我的家乡在维尔纳，你们有听说过吗？”
    罗希点点头：“北方十六公国中的一个，那里的鲜花举世闻名。”
    赛诺巫师点点头，高兴的介绍起来：“维尔纳西面有一片盛产郁金香的领地叫做郁金香领，我的父亲是那里的一名花农。”
    “到现在我还记得跟着我父亲去花圃里插苗、捉虫子，郁金香是娇气的花朵，照顾它们可不容易。”
    “那时候最喜欢夏天，卖不掉的花朵在凋谢前大人们会把它们做成鲜花饼，你们没吃过吧？那是我们那里的特产，用蔷薇、百合等十几种鲜花抹上蜂蜜包进小麦的饼子里烘烤，那样的美味吃过一口就无法遗忘...”
    他一边比划着向罗希两人详细介绍着制作鲜花饼的过程，细致入微就好像真的一位花农一样。
    此刻罗希在他的脸上看不到初次相见时的威严，也寻不见其他巫师脸上都多少会有一些的焦虑，有的就只是纯粹的享受与沉溺。
    从前的魔法、修炼似乎不复存在，仿佛这才是他一直所追求的事情。
    “...说起来这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咯。”他感慨的眺望着那不停奔流向远方的河流。
    “如果那个夜晚我没有听到渡鸦来敲我的窗户，或者没有跟随它前往森林，后来的我或许就会成为一名花农，像我父亲一样，娶一位勤劳能干的女人，在家乡靠着鲜花养活一大家子...”
    妮可忽然两眼冒光的插嘴道：“那样的日子一定也很不错，与所爱之人共同努力让生活慢慢变好，平凡但是又幸福美好。”
    赛诺巫师一愣，转过头来望着她。
    妮可吐了吐舌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很失礼的行为，连忙道：“抱歉，我失礼了。”
    赛诺巫师摇了摇头，没有像从前在船上那样责备她。
    他只是随和的摇了摇头：“没事。”
    顿了顿，他点点头，脸上泛着若有若无的遗憾：“是啊，年轻时用殷勤的汗水与努力的拼搏养育家人，有了家人的陪伴，老去也不会是特别无法接受的事，直到起不来的那天，还能在壁炉前眺望着火焰回忆着年轻时的过往...”
    “那样一定也不错吧...”
    妮可吐了吐舌头，看着赛诺巫师满是愁云的面庞不敢再说话了。
    “叮铃~”正在这时，有清脆的铃铛响声从远处传来，一艘白色的小船缓缓的从河道的那边飘荡过来。
    赛诺巫师道：“你们的船还没有来，而我的船却已经到了，那么，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再会。”
    “再会。”
    赛诺巫师登上小船离去了，望着那渐渐远去的小船，不管是罗希还是妮可一时间都不由得有些伤感。
    妮可眼眶微红着，紧紧的抱住了罗希，像是要钻进他身体里。
    罗希抚摸着她的头发，眉头也是微微皱起了一些，巫师世界就是这样的残酷，要么不断成功一直向前，要么黯然退场就此远离。
    明明是生机勃发的春季，他却仿佛嗅到了一丝深秋万物凋零下的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