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无殇有些落寞，他如今，已经失去了成为鬼帝的资格了么？
有些事情……他不得不面对了……
他也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感受到自己的罪孽了。
炼妖壶被唤回，重新回到了霞芒，此时的霞芒一幅壮丽凄美的场景，数以万计、如同萤火、恰似流星，飞回天空，所有的鬼族，都要进入轮回，噬无殇苦苦经营万年的鬼界，一夜之间土崩瓦解，溃散。
不再……
噬无殇跪坐在地上，他的表情平静，他的眼眸深邃，仿佛已经看穿一切。或是因为悲痛，已经麻木，两眼无光。
所有陪伴他千年的鬼族，都因为他而重入轮回……
“陛下！陛下……阿水，还有话想和陛下说……”溟水阴后变回了年幼的阿水，伸出小手抱住了跪在地上的噬无殇，阿水泪眼婆娑，她想告诉他，不是他的错……
“朕……已经明白了……”噬无殇抚摸了阿水的脸颊，眼中含着泪，“阿水放心，你会投胎成为一个幸福快乐的倾世皇妃，不用再受苦了，朕答应过你的。”
“不……陛下，阿水不苦……”阿水哭哭啼啼，小脸红扑扑的，她用稚嫩的手臂遮住噬无殇的眼睛，“阿水知道，阿水受那么多苦，是为了能遇到陛下……阿水，不想看见陛下失落的眼神……”
“小无殇……”同样变回孩童的风萧苦笑着摇了摇头。身边的离焱皱着脸，一点好脸色也不给，抱着肩膀，一副生气的样子。
地阴郭绍槐有些焦急地左顾右盼，不见青九歌的身影，酒儿的安危她还不知道呢……她还不想走。
“……风萧，离焱，地阴，朕知道……朕对不起你们……”噬无殇轻轻挪走阿水的小手，起身地把阿水抱在怀里，虽然极其痛苦地挤出一个笑容，但言语悲切，“朕会永远地赎罪……永远地在鬼界，永不离开……”
“不……无殇，既然要赎罪，那么不妨想一想……你过去的时候吧。”
噬无殇此时渐渐回想起……那时初见。
当初，离焱与风萧本是一方王侯与将领，生前，他们以命相搏，以风萧用君子剑刺穿离焱心脏，离焱用长枪贯穿风萧腹部而终。此时人间并未流行修道之说，但二人的怨恨却也让他们成为鬼魂，不眠不休地争斗，伤及无辜，久久不能平息，前来征讨的军队、宗门都葬送在他们手中，伤亡惨重。噬无殇将他们收入鬼界。
“唔……”小噬无殇有些羞涩，“要不要我先自我介绍一下……”
“陛下加油！陛下！”阿水在一边鼓气道。
“不想要听！”离焱和风萧齐声喊道，他们非常不服气，被一个小孩子模样的无殇控制。
“唔……”噬无殇有些委屈。
“好啦！听他说话！”阿水凶巴巴、气鼓鼓地说道，“陛下身为小孩子，也这么彬彬有礼，你们两个大哥哥怎么这么不知理数？”
离焱和风萧愣了愣，停了下来。
“唔……朕不是小孩子……被阿水说是小孩子了……”噬无殇虽然有些失落。
“咳咳……你们听好了。”噬无殇威严地说道，“为什么要残害世人呢？他们的冤魂可是都给朕说了呢。他们当中也有你们的后人和子民啊！”
“哼……因为他们忘了我们……”离焱不满地说道。
“也忘了耻辱……本王的国家已经王国了……本王的族人甚至也已经和他的亲族联亲……可本王却是为他们战死……”风萧悲伤地说道。
“你们听好了！才不会忘呢！”噬无殇此时竟然有了酆都大帝的几分威严，学做那些教育他的神帝们皇恩浩荡地昭告，“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离焱和风萧争夺着一本噬无殇扔来的书卷，最后谁也不让谁，脸凑在一块一起看。
随后，他们两个都愣住了。
“离焱，炎国名将，以战术诡谲、骁勇善战而闻，焱熟读兵书，爱兵如子，然，薨于焱风之争，焱族世袭爵位……”
“风萧，雪乡贤王，谥号曰：忠武王，一生廉洁忠国，百姓称颂，然小人作祟，引雪乡与炎国不和，二年，战于国境，战败，薨于焱风之争，此战皆由佞臣奸人所害，杀之祭于二人墓前，以雪此耻，自此，雪乡与炎国结秦晋之好，立庙供之，时代铭记……”
风萧与离焱吃惊地对视一眼。
“看吧……还是有人记得你们的。”噬无殇微笑道，“你们已经青史留名呢……不要再为一场错误的战争而继续伤害人族……他们可是你们的子民，他们还期待着你们的庇佑呢……”
“离焱……”
“风萧……”
风萧与离焱互相扭捏，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好啦好啦……”噬无殇拉起两位的手，把他们放一块，风萧与离焱不由得挣扎，但竟然挣脱不了，只好平静下来，小噬无殇开心微笑着，“从此，朕封你们为鬼王，保护好那些敬重爱戴着自己的人儿啊！”
……
回想起来，噬无殇潸然泪下。
“……”风萧已经握不住那柄宽大的纸扇了，那纸扇已经有他半身高了，风萧尝试了几次，还是放弃了，他吃力的样子，让小离焱叹了口气，风萧突然感到扇子轻巧了不少，是离焱帮忙举着另一半。
“小无殇……这柄扇子……就当是纪念吧？你终于回想到了你过去说过的话……也变回了我熟悉的样子……我们并不会怪你，若不是你，我们如今恐怕也是变回修为尽散的凡人了……”风萧笑着哭，离焱强忍着嘴角。
“来世再见……”
“酒儿！酒儿……”年幼的郭绍槐痛心地跪在地上，她还心有不甘……
“陛下……阿水永远爱着陛下……”阿水用稚嫩柔弱的手臂，虚弱地把失魂落魄的噬无殇的脸拖向这边，轻轻一吻落在噬无殇额上。
“……”噬无殇怔怔的，他抬起双手捂住额头，闭上眼，泪水顺着指缝滴落在尘埃里……
“陛下……”
一声声呼喊，在耳边萦绕，他缓缓睁开眼，却只看到了空荡荡的鬼城，还有一座空旷的大殿……
“陛下……你忘记了吗？我们曾经一起做过一件非常伟大的事情哦！”
“陛下……妾身的孩子多可爱啊？妾身还要为陛下生一个可爱的公主……”
“陛下……”
“兄弟，你是怕老婆么？男子汉大丈夫，天天陪着老婆，俺看不下去了都。”
“嘁，大老粗，你要是有学陛下一点就好咯。离焱，你也不至于一生未娶啊。”
“……”
一句句温暖动听的声音不断地在噬无殇脑海中回荡，每一声都仿佛一根针扎在他心里，疼痛钻心。
“……”他猛地站了起来，踉跄着跑出了大殿。
鬼城内，到处飘荡着鬼族的惨叫声，一阵风吹拂而过，掀起了漫天灰烬，他们死亡了……死去的鬼族都化作灰烬了，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不……他们是为了保护他，才牺牲了性命的……不能怪他们……
“朕做了什么……朕真是个傻瓜！失败者……”噬无殇涕泪横流，“其实……朕已经，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噬无殇的身躯，竟然也开始渐渐涣散，如同尘土。
天鬼皇噬无殇的力量，来源于鬼界，噬无殇也开始变得年幼，这是即将轮回的征兆。
“哈哈哈哈……天下人，谁会记得我天鬼皇噬无殇呢？他们只知道……一个失败的蠢货，一个孤苦伶仃的地府孤魂……”噬无殇这才明白，他已经失去了执掌轮回的资格了，“北阴酆都大帝……你让朕真真正正想要明白的是什么了……原来，轮回是这样的痛苦，原来……朕常常嘲笑憎恨的蠢货，到最后朕才是一个天底下最愚蠢，最大的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