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子彦待他绝不只是主子对仆从的好，那么他给齐子彦的，也不能止于做一个尽心尽力的奴婢。从前他总觉得不宜过分探究主子的隐私和过往，但现在看来，总是有过去的阴影试图覆盖而上，总有危机潜伏在暗处，一旦生意运转顺利恐怕还会更甚，这也是齐子彦总是提心吊胆、步步小心的缘由。
    那他就需要知道一切，齐子彦的过往、侯府的阴私、二人的交集等等，一切会影响到现在的信息和隐情。
    不是为了做个更合格的贴身侍卫，是作为一个人，为了这个承诺心甘情愿地交托出一切。
    “主子还好，就是有些累，刚才回屋休息了。”见元宝点头，他拍拍元宝的肩，“等主子好些了，我们应该择日喝上一杯。”
    元宝大概明白了阿九的打算，倒也不算出乎意料，“好，一定。”
    “你回主子那吧，我去买些桂花糕，主子晚膳后可以吃。”
    元宝放轻脚步声进入房间，发现齐子彦只是躺在榻上，并没有睡着。
    “回来啦。”元宝看不清主子的脸，但声音是带着黯哑的。
    “在门口见到阿九，他跟我说了今天的事，现在出去买桂花糕了。”元宝走近一点，发现齐子彦并没有想象中的阴沉，反而透着一种懒散，心下一松。
    “是嘛，”齐子彦笑了，“你跟他说的桂花糕的事？”
    “他问我主子爱吃什么，我提了一嘴，看来是放在心里了。”元宝想了想补充道，“我之前拿不准主子的想法，所以没怎么跟阿九说过去的事，就算他偶尔问起也是糊弄过去，以后想来是不必了？”
    齐子彦主动跟阿九说起以前的经历是一个信号，况且他也能感受到阿九和主子对彼此的态度好像有了些变化。
    “其实我也不是打算隐瞒，”齐子彦翻了个身，侧躺着看向元宝，“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那主子现在决定了？”
    “算是吧，反正阿九也没有其他的归宿了，就让他留在这里我也能多加照拂，而且他似乎也算是愿意的。”齐子彦鄙视着因为阿九落魄而趁人之危的自己，却又不能否认想要一直留阿九在身边的占有欲。
    元宝反应了一下这话，发现似乎和自己想得有些不一样，“只是留阿九在这里？主子的心意...”
    “什么心意？”齐子彦抬手遮住眼睛，“能把他留在身边已经是我想都没想过的美梦了，怎么能得寸进尺？他若是知道了...我们都是男子，他不可能想到...但若是捅破了，就算他不会因此厌恶我，但我毕竟在身份上是他的主子，他如何拒绝？又如何自处？我怎么舍得如此为难他？”
    齐子彦说到最后又笑了，直视着元宝，让他知道自己这话没有半点违心。元宝当然能看出来，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主子不光没有勉强，就算清楚知道自己的心思必定无疾而终，也还是为如今而高兴着，倒也没什么不好。
    “我们能有机会彼此照拂、彼此守护，成为对方很重要的人，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齐子彦还是没忍住咧开嘴，“而且他还会想着给我买桂花糕，多好！”
    齐子彦终于是在晚膳前吃上了桂花糕，他哭过的眼睛已经有点肿起来了，加上身上不再散发阴沉的气息，整体看上去有点好笑。元宝本想劝他吃完晚膳再吃桂花糕，但看他的样子还是放弃了。
    阿九拿来冰过的巾子，供他冷敷眼睛用，齐子彦被提醒哭鼻子的事实后更不好意思了，嘴硬地不肯用，一边在心里祈祷第二天不会肿的更厉害。
    这一天，以平静愉悦的早上开始，经历了落石的头破血流，却最终又这样带着点欢快收了场。
    多少让人有了一点，相信再难的时刻也能过去的勇气。
    第二次听到有女子来拜访主子是将近一个月后了，阿九和齐子彦还没来得及皱眉，就听到了后半句话。
    “...自称是罗家姑娘，找公子有事相商。”侍卫也因隐约知道上次的不愉快，这次把头埋得更低了，可又不敢不报。
    看来是庆州罗家的妹妹，那想来是为了生意的事而来的，倒是没提前收到信件，齐子彦盘算着，脸色温和地让侍卫迎人到书房。
    “罗家的罗沛晴小姐？”元宝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迎客，“主子知道她要来？”
    “不知，丰仪兄的信件上周刚到，也没提起。”齐子彦虽然这么说，但并没有多想的样子，看上去对这兄妹二人倒是相当信任。
    “少爷！”罗沛晴爽朗的声音伴着快速移动的大踏步声一同传来，不由得让阿九多打量了一眼来人。
    这样不拘小节堪称豪放的女儿家确实不像是京城的，倒有些像凉州的姑娘，风风火火、生气盎然，让人看了就能想到夏日和阳光。
    本来就要大步进门的罗沛晴却脚步一顿，退回来一步又仔细打量了眼阿九，兴致勃勃的。
    “这人是少爷的侍卫？好身板！”
    罗家姑娘应该是今年刚刚及笄，被一个小自己许多的女孩如此评价，让阿九有点哭笑不得，不过罗姑娘的赞许倒是单纯直接，没什么其他意思。
    “是，我的贴身侍卫阿九，”元宝推着齐子彦的轮椅往前挪了些，齐子彦包容地笑着，“阿九，这是庆州的罗姑娘，快见过姑娘。”
    阿九规矩地行礼，罗沛晴对阿九更感兴趣了点，“你就是阿九呀，我听少爷在信里提起过你。”然后又转头看向齐子彦，“少爷还是叫我阿晴就行。”
    罗沛晴还是老样子，有点随意张扬，但爽朗而真诚，就能让人感受到善意和亲切。
    “已经不是小姑娘了，我再称呼阿晴就不合适了。”齐子彦好笑地道，那样叫太亲密，容易招惹别人的非议，对小姑娘的名声不好。
    “少爷怎么跟我哥一样，越来越像老头子了，”罗沛晴夸张地皱着脸开玩笑，“他现在肯定是年纪大了，天天跟我念叨规矩和成婚。”
    齐子彦想象了下罗丰仪追在罗沛晴身后叨叨嫁人的事，就没忍住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