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寻常的人蛇……妖娘是在何处见过？”
    “猿翼山上这种阴毒之物最多了。”她随口回道。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把丁令威的魂灵炸上了云端。
    “猿翼……是传说中的猿翼山？”他激动的追问。
    这山竟是真实存在的？？传说中，早被青丘九尾狐平了啊。连带着那些上古神兽的尸骨一道，飞灰湮灭。
    “为什么是传说中啊？”苍耳纳闷，那山虽然阴森恐怖，但也不至于变成传说中的山头啊。
    “怎么不是传说了，你看你看。”丁令威着急忙慌地掏出了他的《奇闻谱录》，一页一页翻得哗啦呼啦，苍耳真怕那破本子散了架。里头的字她还没学完呢。
    丁令威把发黄的书页凑到她眼前：“猿翼，上古妖兽埋骨之地。乃九尾灭杀猰窳之所在，此战之后，再无猿翼。九尾狐绞杀猰窳时，就把猿翼山头给平了。那一仗可是打得惊天动地呢！至此之后，九尾狐也不见了踪影。”
    老九？绞杀猰窳？？她怎么不知道？？估计又是老九口中“不值一提”的陈谷子烂芝麻。可猿翼山还好好的啊！！被平的明明是另一座山头，民间传说的水分有点大。
    倒是这个“埋骨之地”，听着不似空穴来风。
    猿翼山的确有个白骨森森的深谷。整日里妖风不断，谷里大大小小，或整或散的骨头，堆积成小山。
    至于这些骨头是不是上古神兽的就不知道了。
    老九也没提过。倒是可以找机会问上一问。
    苍耳心里疑惑，面上却是一点都没表露。“许是我记错了，可能是别的什么山头吧。我们那儿山太多了。”她耸耸肩，不以为然。
    “妖娘修行在什么山？山里可还有其他趣事？顺道说来听听。”
    “我一个半大小孩，知道什么趣事？？倒是道长，对我先前的提议可有兴趣？”她眨个眼，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话题拉了回来。
    这才是正事啊，不然她费那心力救他干嘛？？风高月黑，安乐窝里睡着不好吗？？
    “妖娘莫要再说了，我再不济，也是个仙儿，怎么可能当什么，当什么……”丁令威气红了脸，契约兽三个字是怎么也说不出来，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道长，不过和我定个契约，做个交易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苍耳看他面红耳赤的窘迫样，明显就是思想负担太重。想得太多。
    也对，丁令威虽说修了个仙儿，毕竟曾经也是人。
    木招摇说的没错，是个人就好面子。
    得，那就委婉一点好了。
    “道长，你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神仙，说什么契约兽呢！！我们两个定下契约，那是绝对平等的。”她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眼瞅着丁令威的脸色好转了几分…不如…怀柔一下?
    她悄无声息地把眉眼一低，如小鸟翎翅般向上微扬的眉毛就落寞下来，犹如沾了水展翅难飞的雀儿。一双灵动又清澈的眼睛顷刻间蕴起层层水雾，直看得丁令威心肝发颤。
    “道长，不瞒你说，我修炼许久，都不曾掌握飞行之术。说出去也是丢人。一个妖，却要靠两条腿逃命。谁会正眼儿瞧我呢！！这个滋味……道长……你懂吗？”眼神艰难地瞥过去。
    他怎么会不懂。
    丁令威可不就悬在仙人的崖边了吗？？
    掉下去了，他就什么也不是。
    看他眼神犹豫飘忽，苍耳打算加把力，继续道：“这回要不是遇到道长，我不还在那崖顶上困着，寸步难行吗？？以后，我若再落了难，那就是眨眼间身死魂灭！”
    “妖娘，”丁令威意动，情不自禁凑近一些，语意绵软呵护，“妖娘不要自暴自弃。我……不懂你们妖的年岁，但看你这身段，明明还是个半大姑娘，你可千万别着急，可不能跟我这老头子相比。你呀，就是那初升的太阳，明媚着呢。以后日子长着……自会有出路。不比我，我耗费千年，沉沦挣扎，落得此田地。”他越说越落寞，忍不住自怨自艾起来。
    苍耳看着他深深埋下去的头颅，悄悄吐个舌头，是不是演得过了？这么消沉的气氛，她有些不太适应。
    缓和一下，缓和一下。
    “丁道长，你是上天无门，我是下地无路。你看，我们两个可不正是铁锅配锅盖，正好一对啊！！”
    情绪转换太赶时间，这眼角的水汽还来不及收进去，先冲着丁令威调皮地眨个眼儿。
    看在丁令威眼里，却是她强打着精神来安慰自己。还现编了个不怎么像样的笑话。
    什么铁锅配锅盖！！
    真是胡言乱语。
    忍不住轻笑出声。
    妖，不如想象中那么坏么。
    眼前巴巴的小嘴，还在上下翻飞：“你会飞，我不会。你仙根不稳，我有精气珠，还是大把大把的！！”
    听着她软软糯糯的胡说八道，忽然有点心动……
    身上还软绵绵，轻飘飘，从所未有的放松。
    昏昏欲睡间，他忽然打个激灵。
    糟糕！！
    怕不是她的妖术。
    恰在此时，小嘴里的妖风又吹起来。
    “如果你能解决我的麻烦，我也顺手解决你的麻烦。这不正好吗？？道长究竟还为难什么呢？？”苍耳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仿佛在说朋友之间互帮互助不是天经地义吗？？
    “道长，你可会契约咒？”她忽然咬破手指头，指尖鲜血红如曜日。
    丁令威不知为何，恍恍惚惚在空中划了个认主的契约咒。
    苍耳正要将血滴入，咒文忽然在空中忽闪一下，消失了。
    额……
    丁道长这是又反悔了？
    “我怎么想都觉得你是妖言惑众……”丁令威摇摇头，失魂落魄得爬回自己的雄室。差那么一丁点儿，他就上了妖娘的道。
    “道长……”
    “我不会相信你的花言巧语的！！”听她又要啰嗦，干脆闭了耳识。妖怪口里哪会吐什么真言。他真是鬼迷了心窍。
    半梦半醒中，忽觉得身下猛地一震，随之而来的是阴冷彻骨的寒气。
    山大人的巢窟被震得草木掉落，眼看着就要散架，四周却是寂静无声。妖娘拉着他的手，小脸拧成一团，嘴巴一张一合，仿佛说着什么。
    猛然想起，他闭了自己的耳识！！
    “妖娘，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他急急地问,脚下地动山摇，已然站不稳了。
    “不知道，但这巢窟眼看就要塌了，我们赶紧出去为好。”苍耳拉着他，急着要走。
    “出去？”丁令威心里一抖，千山崖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说不定此刻还是在异界呢？出去岂不是更危险？？连躲都没地方躲。
    “道长，再不走来不及了！”苍耳急得直跺脚。先前用小剪刀砍山蜘蛛的时候，不是挺胆大，挺威风的么，怎么眨眼的功夫，又变成缩头乌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