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辉轩淡定地拿出光屏，一边看一边说道：“褚兄，终于醒了啊，都睡了三个月了，从刚刚的检测来看，指标算是回归正常了，不过你遭受了遆狱的正面攻击，是否还有诳语残余还不能保证，要在四队再住上一段时间，以便观察。”
    褚愿呆呆地看着他，然后用力甩了甩脑袋，再次确认眼前这个人是方辉轩，而不是白懿，随即捏了捏山根，问道：“所以你为什么会穿着一队的制服？”
    方辉轩略作思考片刻，像是在整理思路，而后说道：“是这样的，因为方寸间隙调查一事尚未结束，我得留在洛槐城，但我出门在外没带灵髓，又不想从家族拿，所以就应了白懿女士的邀请，加入了巡界卫，挣点外快。”
    褚愿一愣，皱着眉头问道：“不是，我们这儿是说进就能进的吗？而且你不是卉源御千学府的吗？还能同时加入的？”
    “呃…”
    就在方辉轩思考该怎么回答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另一道熟悉的声音：“这就是你想太多了，巡界卫可不是蒸麟别院，只是对于辉轩这种优秀人才有特别政策而已，你不也一样？你不会真以为清泽的面子有那么大吧？”
    褚愿立马看向门口，果然，这媚劲十足的声音，城沣雀站在病房门口，笑眯眯地看着他俩，听说褚愿醒了以后她就立刻过来了。
    进了房间，城沣雀对方辉轩招了招手，方辉轩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在跟褚愿嘱托了几句后就回去工作了。
    褚愿有些发愣地看着城沣雀坐到自己身边，熟练地拿起了病床旁小桌子上的水果，用灵素随手捏了把小刀出来，削了起来。
    “您…找我有事？”
    城沣雀把削好的水果丢给他，收起了笑容，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可从来没教过我手下的队员去面对远比自己强大的敌人，你和魏钦，每人记一次处分，至于具体处罚内容，自己到调度部门去领。”
    “咦？！”
    褚愿懵圈了，仔细思考一下，他俩这一趟不仅把虚空侵蚀给解决了，还破解了一大难题，另外还阻止了真正的遆狱侵犯归离天，不记功也就算了，这记过算个什么事？！
    见他这样，城沣雀神秘地笑了笑，捏了捏褚愿的脸，而后起身向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不过，做得不错，即使是我在你们这个层次，也不会比你们做得更好了，遆狱的权能太难察觉，你们能活着回来，很好，只是下不为例。最后，好好享受短暂的休假吧小子…呃？哟，您老人家都来了？”
    “呵呵，小城你这话说的，我这就成老人家了？”
    “算了吧大爷，您这装嫩的本事可比谁都厉害，找他的？”
    “是啊，还有些事要确认一下。”
    “能跟我说吗？”
    “呵呵，暂时不行。”
    “…行吧，您请便。”
    一番对话后，褚愿只听见哒哒哒的踏步声，城沣雀就离开了，从头到尾也没跟他说两句话，当然也能理解，看那样子城沣雀已经恢复了，堆积的事情太多了，该投入工作中了。
    然后他看向门口，是元城寺清泽来了。
    “小褚，感觉如何？身体还有什么异样吗？”
    清泽笑呵呵地坐了下来，褚愿摇摇头：“一切正常，倒是您，既然城司长已经恢复了，您堂堂大府教，还来巡查司晃荡，不妥吧？”
    闻言，清泽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有点乐呵：“你小子，还教起我来了？怎么？是我做了什么让你心生不忿的事情吗？”
    令清泽没想到的是，褚愿并没有否认这句话，而是直视着他的双眼，语气平淡地问了一个问题：“您早就察觉到了遆狱的出现，对吗？”
    清泽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却是没有遮掩地点了点头：“嗯，从你们离开无骨鬼泽开始，我就在看着你们了。”
    确认了心中的猜想后，褚愿低下头，沉默了，见状，清泽叹了口气，说道：“把你们置于那等境况不管不顾确实是我的问题，但是…”
    “不是我们，是她。”
    褚愿抬起头，打断了清泽的话，令清泽表情一愣：“嗯？”
    “…就算您是存世神明，您也不能保证总是能出现救场吧？您为什么要让您的女儿来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即使那只是遆狱让我看到的幻觉…那种血淋淋的场面…我答应过她会拦住遆狱的…该死…该死的家伙…”
    褚愿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说话都有些不清不楚了，到最后，他是捂着脸、压抑着怒火、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清泽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伸出手，点亮了一抹清光，轻触到褚愿的额头上，然后，清泽有些惊讶地发现，褚愿现在的情绪状态相当正常？！
    元城寺清泽眯起了双眼，以审视的目光看向他，而后有些严肃地问道：“小褚，你…发生了什么？”
    褚愿长舒一口气，恢复了平静看向清泽，让元城寺清泽有点在意的是，他从这个年轻人的眼中看到了一种久经风霜的淡然，而后又听褚愿说道：“只是于生死之间认清了自己而已，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情。您放心，答应您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的，只是我有一个问题，十年前跟随魏钦他们一起前往啸风山谷的人，真的是宵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
    清泽感到了有些诧异，这件事按理应该没人会知道才对，褚愿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猜的，您嘱托我的事情，您的态度，以及魏钦的话，总之，您似乎很想把我和宵牵连在一起，从一个父亲的角度来说，我不能理解，虽然我还没当过爹就是了，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答应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至于在这期间会发生什么事情，那也不是我能够预测的了。”
    这一刻，清泽终于发现自己认岔了褚愿这个年轻人，又或者说，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更像是…那时的样子。
    “唉，小褚，虽然我很好奇在绿境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产生了如此大的转变，不过你说错了一点，并非是我想让你跟二丫头之间产生什么牵连，而是在十年前你们就已经产生牵连了。”
    “嗯？”听到清泽有些懊恼的话语，褚愿感到十分意外，十年前就产生牵连了？
    “您这是什么意思？虽然我有猜测过当时遆狱做了什么手脚导致地球和啸风山谷的两处高塔产生了某种关联，但要说使得相隔无数界域的两人产生牵连也太夸张了吧？”
    褚愿不是没想过自己跟元城寺宵之间的联系，毕竟那诡异的几乎相近的灵素构造已经够让他满头问号了，但十年前？再怎么样也扯不到十年前吧？那时候的他连诸天万界在哪都不知道。
    清泽又叹了口气，随即轻笑一声，以长辈的语气缓缓说道：“你说得对，从一个父亲的角度来说，将亲生女儿的问题交由一个陌生的异性年轻人来解决，这是不能被理解的事情，但为了让她恢复，我已经试过所有可以尝试的方法了。这一切都要从十年前说起，那时，二丫头以觉醒天命为目的外出历练，并且作为上清府的外派生参与进了狱蝶小队的一项特殊任务，考虑到她身上有我的赐福，所以那时我没有阻拦，然而，后续发生的一切让我至今都感到了无比的后悔。”
    “当时发生了什么？魏钦想不起来，宵的记忆貌似被你们封印了。”
    褚愿皱着眉头回想起在啸风山谷的经历，而清泽却摇摇头：“不知，在我赶到那座高塔时，只看见了满地的血骨、躲在角落里颤抖的二丫头和小魏，以及…你。”
    “嗯？！”
    褚愿的瞳孔顿时收缩，元城寺清泽在十年前的啸风山谷看见了他？这怎么可能？
    “我知道你很难理解，即使是身为存世神明的我，也无法理解，并且当时的你虽然不及神明层次，却也踏足了天地境，而你的那副姿态，我曾经见过无数次，也在梦里梦到过无数次，【不尊杀戒】，对吧？”
    清泽向褚愿讲述了他见到的场景，当时，他受到了紧急传讯，是元城寺家族的行商在啸风山谷附近察觉到了遆狱的威压，于是他立刻动身前往元城寺宵执行任务的区域，可是，当他赶到高塔时，只看见了遍地的血泊与残肢断骨，还有就是疑似造成这一切的手握黑刀的褚愿…
    “你手里拎着遆狱分身的头颅，冷漠地看了我一眼，就从塔中消失了，后来我才发现宵觉醒了天命，也是从那天起，我那个一向活泼开朗的二女儿，变成了那般鲜有感情波动的模样，而在她觉醒天命的前两年还会因为梦见那天的经历而陷入痛苦，为了防止她的精神状态出现不可逆转的问题，她的母亲找来她五哥，在她的脑海中描绘出了另一段经历，这才让她安宁下来。”
    “所以啊小褚，你知道当我听闻学生告知有考生破坏了天极阵时有多么惊喜吗？”
    清泽笑着回忆起在上清府考核大典见到褚愿时的场景，但这话却让褚愿有点不明白：“破坏天极阵？为什么是因为这个而感到惊喜？”
    “因为啊，天极阵不是我创造出来的，他的创造者，是上一任【不尊杀戒】权柄的掌控者，也只有利用杀戒的力量才能那么轻易地破坏掉那道阵法，你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
    “叶笑尘…对吧？”
    褚愿的心中泛起了些许波澜，又是他啊，这家伙到底跟自己是什么关系？
    清泽点点头，眼中感慨万分，隐约间能看见有点泪光闪动，说道：“看来你调查过，他于三万年前战死在枯骨荒漠，在我收养的义子义女中排行老四，也是我的母亲最怜惜的孩子，那孩子一生都在风雨中艰难前行，受尽了诸天的谩骂与恶意，却在最后为了诸天万界战死在那埋骨之地。”
    褚愿沉默了，这话他如何说得出口？调查过？不，他见过，就在破坏天极阵的那天，那是他第一次与叶笑尘正面对话，也是第一次知道了，原来梦中的那个毁天灭地的强者，就是那仅是看一眼就让人感到心神不宁的人间传奇。
    “十年前，我本以为你是他的传承者，但你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十年后，当我再次见到你时，却发现你跟那时完全不一样了，一改那一身杀气，成为了一个让我有些欣赏的年轻人，我都以为我认错人了，直到我确认了是你摧毁的天极阵，我才明白真的是十年前的那个小子来到归离天了。”
    听完，褚愿又陷入了沉默，他总算明白了清泽接近他的理由，他一直不理解自己有何资格入堂堂存世神明的眼？现在看来，一是因为元城寺宵的遭遇，二是因为叶笑尘。
    “所以，您招呼我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宵，另一方面是希望从我身上得到叶笑尘的相关…嗯，我能理解，也愿意配合，可我不明白，叶笑尘已经死了吧？”
    褚愿抬起头看着清泽，他并没有因为被利用而气愤，姑且不谈对方是存世神明，只说这笔交易本身，对他自己来说也是百利无一害，能得到神明庇护的同时还能去调查有关自己的过往，何乐而不为？
    闻言，清泽又叹了口气：“是啊，我们都知道老四已经牺牲了，黄泉崩毁，轮回不再，他已经回不来了，可是总要有那么一点期望的，老太太一直在记挂她的小孙子，笑尘身具凤凰的血液，若是触发了涅盘之力，未必真的彻底逝去了，这三万年来，几个孩子走遍诸天万界，就为了找到老四的踪迹，但都失败了，直到你的出现，让我的心里又有了一点指望。”
    褚愿眉头一皱，问道：“黄泉崩毁，轮回不再？这是什么意思？说来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来到诸天万界也有几个月了，经常听人讲生啊死啊之类的，但却从来没有人讲过轮回之类的，按理在这充满无限可能的诸天万界里，这是理应存在的吧？是为什么？”
    清泽的表情突然一愣，而后像是有些尴尬地挠挠头，笑道：“这个，不是你现在该接触的东西，等你到了天地境以后我再告诉你吧，你也不用去打听，这件事整个诸天万界都没几个人知道。”
    褚愿正眼看着他，几秒后，收回了目光，没有再追问下去，将话题扯回了正题：“那么，泽叔，您希望我做到哪种层次呢？从理性角度来说，跟宵接触着，可能会产生一些感性的因素…”
    这下子清泽彻底绷不住了，一巴掌呼到褚愿的后脑勺上，怒骂道：“臭小子！少在这一本正经地跟我讲这种话，你要能让二丫头喜欢上你那是你的本事，你要没这本事却有这贼胆，那用不着我动手，会有她哥哥姐姐们来收拾你，还跟我提前打起报告来了！你瞧瞧你说的是人话吗？啊？！”
    褚愿倒吸一口冷气！捂着后脑勺止不住地抽搐！龟龟！疼啊！真疼啊！清泽没留手的！堂堂存世神明欺负他一个成幕初入境的小年轻居然不留手的！他有理由怀疑清泽是故意把力道控制在生死线边缘的！刚刚那一巴掌比特么遆狱分身一爪子来得都疼！深入灵魂的疼！
    （我那是说我会喜欢上她吗？！明明是怕她喜欢上我了！果然当爹的看接近自己女儿的异性都是这个想法！刻板印象！纯纯的刻板印象！！）——褚愿在心中的呐喊！
    接着，似乎有些不过瘾，清泽又把褚愿拎起来爆捶了一顿，当场将他的生命体征指数送到了临近崩溃的边缘！在褚愿躺在床上彻底无法动弹以后，清泽满意地拍拍手，站起身对褚愿说道：“行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以后别再做这种越阶开战的事情了，我给你的赐福你已经用完了，而且还没按照说明书来用，下一次可就没人救你咯。”
    说完，他就不管褚愿死活，朝着门外走去了，临到门口时，他顿了一下，对褚愿说道：“我不知道你在绿境中经历了什么，但是，小褚，这年轻人呢，就该有年轻人的朝气，别死气沉沉的，不吉利，哦对了，我想起来我是来干什么的了，是来提醒你一件事的，我帮你跟遆狱的分身说了一声，下次见面，你会取她的命，所以好好努力提升自己吧，有什么事就来上清府找我，我不在你就去通玄部找兰衾，就这样。”
    褚愿躺在床上已经瘫了，但是听见清泽的话后，还是忍着痛回了一句：“嗯，您放心，就算不用您说我也会这么做的，总有一天，我要让遆狱连本带息地把这一切全部偿还干净，祂的命一定要由我来结束，我对我的灵魂起誓过了。”
    闻言，清泽轻笑一声，拍了拍门框，便离开了这里。
    但褚愿还是没能获得清净，因为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巡查司大楼内部从白懿到叶念尘，巡查司大楼外部从凯登、怀斋和玖姿姐到恢复过来的魏钦，甚至连同山摩奴在内，一溜人挨个儿带队来看望了他一遍！
    到后来，就连上清府灵枢部的人都跟着方伊来了！理由很简单，他们要来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阻挡了遆狱分身，不过更主要的是，他们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灵枢部新鲜出炉的小师妹方伊这么记挂的！
    以及最后，当所有人都来过一遍甚至几遍后，元城寺宵也来了，不过她是一个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