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褚愿和褚熙的伤势、疲惫，褚阮明放慢了速度。
    褚愿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趴在褚阮明的肩膀上了。
    虽然他从初中开始就跟褚阮明很不对付，但当跟褚阮明待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能很放松。
    奔跑中带起的暖风吹动了青年的发梢，感受着父亲宽阔的肩背，渐渐地，他睡了过去，上一次这样很安心的时候，好像还是在小学四年级，还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因为急性肠胃炎痛得几近昏厥的他，在恍惚中唯一记住的就是褚阮明的温暖有力的肩背和急促的呼喊声。
    “撑一下…再撑一下！马上就到了！”
    …
    “你们这医院不是24小时营业吗！！给老子开门啊！！”
    …
    模模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形成了丁达尔效应的光束跨越亮白的瓷砖，略过了褚愿朦朦胧胧的双眼。
    “我…我这是在哪？嗯？”
    一块苹果凑到他的嘴边，褚愿下意识地向后躲了一下，然后发现是褚阮明递过来的，他接过苹果，咬了一口，这才清醒了一点，发现自己在医院的病房中。
    “感谢你老爸我吧，要不是为父从小锻炼你，你哪可能睡了半天就恢复了？”
    褚愿还是有些呆愣，只是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突然反应过来，无语地看着褚阮明，但褚阮明没有看他，而是在盯着对床的冉清，冉盛裴夫妇现在不在病房中，褚愿看了眼时间，大概是去买晚饭了。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褚愿印象中在睡梦中有听到警车的声音，估计是来调查禹绯打降雨弹的事情…这么一想，禹绯还真是准备周全啊，连降雨弹这种东西都随时备着，这就是决心吧。
    “所以，老爸，要跟我说明一下吗？这是怎么回事？”
    褚阮明看着还在熟睡的冉清，果断说道：“不知道。”
    “不知道？”
    褚愿一愣，这算什么？但褚阮明接着说道：“应该说还没到时候，现在告诉你，只会给你增加更多的烦恼，况且有些事情…连我也没有弄明白。”
    褚愿皱了下眉头，以他对褚阮明的了解，只要他不想说的，自己哪怕是喝进医院去都问不出来，但这一次不太一样，他能感觉到褚阮明的语气中夹杂了一点…怅然？
    “那，你跟小熙又是怎么回事？”
    褚愿看着邻床熟睡中的妹妹，担忧之意溢于言表，而且妹妹的床位对面还躺着卿澄，他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了，不由得又叹了口气，在心里对师姐说了声抱歉。
    而褚阮明只是眉头一挑，笑道：“怎么，有个活泼可爱又有超能力的妹妹，不是一件值得骄傲和开心的事情吗？你小子别不知福！”
    褚愿又无语地看着他，他明白，这是又准备糊弄过去了，但褚阮明却出乎了他的预料，在轻叹了一声后，说道：“我很早就觉醒了，我认为你也能，虎父无犬子嘛，所以才一直磨练你，那些年，也辛苦你了，不过结果来看还不错，至于小熙…是在你从碚楠回来后觉醒的，她在知道那件事后，很害怕你会再也回不来，所以有了要家人随时在身边的愿望，不过…引力…感觉是老天爷的恶趣味啊哈哈哈哈！”
    没管褚阮明的玩笑话，褚愿看着褚熙叹了口气，碚楠…
    “那老爸，你对碚楠了解多少？”
    褚愿的心情有些低沉，一切似乎都与那一次灾难有关。
    褚阮明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我其实一直都知道那里有不对劲的鬼玩意儿，但不知道具体到底是什么，只是那里给我一种相当不舒服的感觉，不过我没想到你们真敢进去，那天我恰好在跟人谈生意，在得知你们进了那座塔以后我吓出了一身冷汗，还好你没出事。”
    “后来…在确认你平安后我尝试着进去过，但那种感觉也消失了，大概是你们惊动了那座塔里的鬼东西吧，至于它为什么不见了…这我就不清楚了。”
    看来褚阮明也不知道当时发生的事情，褚愿张开了嘴，想告诉他，但还是欲言又止，低下了眉眼，唯独对褚熙和褚阮明，他真的不敢说，他害怕自己会失去唯二的家人。
    似乎是看出了褚愿的心事，褚阮明一巴掌拍到他的脑袋上，挼了挼，咧着嘴笑道：“找不到答案的事情就先放下，一直想容易掉头发，任何问题总会有个答案的，任何事情总会有个了结的。”
    褚愿仰起头，凝视着天花板，喃喃道：“答案吗？”
    突然，他想起了另一件事，赶紧看向褚阮明：“对了老爸，你知道阿清是怎么回事吗？而且你刚刚对院长说，【周隅安就算恢复过来…】是什么意思？”
    褚阮明挠挠头，小声骂了一句：“我这嘴啊，真欠！”
    随后挑了挑眉头，叹了口气，说道：“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但你会一直查下去吧，唉，这个，小冉呢，是被变成了大梦古树的周隅安替换了记忆了，别问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我也是被那朵花带进幻境里才知道的。”
    “花？什么花？而且大梦古树？！周隅安为什么会变成这个东西？”
    褚愿一愣，感觉突然多了一大段信息量，褚阮明啐了一下，这下子要说的话可太多了，他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首先你要知道一点，那座岛，就是你们去的那座岛，至少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出现了，甚至还更早，而我所知道的第一个接触到那座岛的人，就是裴立青。”
    “嗯？！”褚愿两眼瞪大，像是听到了什么鬼故事。而褚阮明只是点点头，表示事实就是这样，然后接着说道：
    “大概是在二十年前，那时候你还小，我因为一笔订单来到了久山，啊，其实也是那一次觉醒的天命。当时这所孤儿院才创立没多久，我意思是馨之花，而不是鸢尾院，周隅安成为了院长，一度发展得还不错，可好景不长，馨之花实际上是裴立青用来拉夏长远下马的工具，而他则成功了，但这只是第一步，他曾经在那座岛上获得过一个种子，在经过了许久的研究后，他发现只有血和骨肉才能让那个种子生长一点…”
    “等等等等！就是说要命？！”
    褚阮明点点头：“嗯，虽然没告诉过你我在做什么生意，但你大概也猜到了我早些年做过畜牧业相关的业务，还在佛青时，我经常接到那种大批量的订单，后来我才知道那都是裴立青派人做的，他在全国大范围购置动物，大概就是为了做实验，但直到他用人之前，他都没能让那颗种子开花。”
    “果，果然吗？夏普调查出来的事情是真的？”
    褚阮明摇摇头：“他的结论全部是基于裴立青在做人体实验这一基点做出的，实际上或许有偏差，以我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裴立青成为政务部部长后，盯着他的人太多了，所以他多次前往馨之花，目的其实是保护这里，天高皇帝远，裴立青在宏磊可管不到久山，而他在夺权期间得罪了太多人，为了避免馨之花影响到自己的仕途，他到久山来做了最后的安排，大概就是，不准任何人对馨之花做任何不利的事情。”
    “啊？可是夏普确实查出来馨之花之中有人口贩卖的事情，这是怎么回事？”
    褚愿不解，而褚阮明的嘴角掀起了一种莫名的笑意，说道：“人为了自己的爱人，可是敢于踏入地狱的，在周隅安接管馨之花的第二年，也就是裴立青倒数第三次来到馨之花的那一年，周隅安的夫人林慧鸢死于重症，从此以后周隅安就陷入了癫狂的境地，想要救活林慧鸢，但生死不可逆，这是万古不变的真理，周隅安不甘心…嗯，或许这里也有裴立青的算计吧，周隅安从他那里得知了种子的事情，便开始偷偷研究起来，而后，变故就出现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变成了一棵会制造梦境的树，我也是从他的梦境中醒过来后觉醒了天命。”
    褚愿呆住了，错愕两个字写在了他的脸上，问道：“那颗种子…难不成就是在监察局地下的那颗？”
    褚阮明眉头一挑：“不，不是同一颗，但却是同一类。”
    结合冉清现在的情况，这下他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源头了：“所以，裴立青提供了那颗种子的初期研究报告，而周隅安为了救活爱人继续研究那颗种子，却没想到出了意外，导致他变成了怪物，并制造了动乱，使得当时在馨之花的人都因为梦境产生了错乱的记忆…可是，那张纸条和那份报纸又是怎么回事？”
    褚阮明一愣，问道：“什么纸条和报纸？”
    褚愿就把他们来这里的原因告诉了褚阮明，没想到褚阮明居然先骂了一嘴冉盛裴！
    “卧槽，冉盛裴这闷骚，对自己儿子哪用得着这么狠啊！”
    然后才说道：“嗯…我跟冉盛裴是从他结婚之前就认识了，所以，不论是他早夭的大儿子，还是小冉，我都是看着他们出生的，可以说你们的担心是不存在的，纸条我不好解释，但报纸的话…当年周隅安实际上影响了很大的范围，保不准就有报社的人也被影响了，所以才刊出了这么一期，但那张纸条…诶，我也不懂，小冉应该是从来都没有来过馨之花的。”
    褚愿也皱起了眉头，但他突然反应过来了另一件事，对着褚阮明翻了个白眼，问道：“等等，你早就认识阿清了？那当初我跟你说的时候，你搁那装不认识，几个意思？”
    褚阮明哼笑道：“你懂个屁，年轻人之间的友情在建立初期就是要越纯粹才越好，要是参杂了长辈的因素在其中，迟早要坏事，这一点上我就比冉盛裴那愣货做得好多了，你看看你跟小冉，多好的感情，令人泪目，光是想着我都要哭了。”
    褚愿继续死鱼眼：“你哭，你现在就哭，不哭不准吃晚饭。”
    褚阮明眉头一皱，一巴掌拍了过去：“你在教我办事儿？臭小子！”
    “呃啊！！”褚愿捂着头，再次蜷缩起来，“龟龟，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小时候被你揍的时候会觉得额外的疼了，你揍我的时候都在拿灵素砸是吧！”
    他发现了，他爸不仅是个觉醒者，而且好像还不弱，这一巴掌差点给他拍得灵素运转紊乱！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揉了揉脑袋，又问道：“但还有一件事，禹院长说周隅安是被一个不知名的家伙封印的，你知道那是谁吗？”
    褚阮明立马摇头：“不清楚，我当时没在太平间，只是在办公室跟孤儿院的生活老师谈生意，而且在我醒来时已经过去了三天左右了，周隅安已经被封印了，所有人都像失忆了一样，后来没多久我就来领养了小熙。不过这么说来，那张纸条很可能是那个人留下的，只是他的目的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只要他别伤到你们就行了，不然为父可要拿出护犊子的威严了。”
    忽略掉了褚阮明自吹自擂的话，褚愿点点头，认为老爸说得很对，但还有一点说不通，他们其余人除了特别疲惫外都没有什么多的情况，为什么只有阿清变成这样了？
    “看来…必须得弄明白那个人的目的才行啊。说起来，老爸你知道那个超凡者同盟的领袖木偶是谁吗？”
    问完这话后，他发现褚阮明整个人明显地颤了一下，褚愿当场愣住了，心里突然出现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试探着看向褚阮明，却发现褚阮明偏过了头！
    褚愿立马就懂了，一把拽住褚阮明，震惊地小声说道：“龟龟！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就是那个木偶！”
    褚阮明的表情相当的不自在，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嘴角疯狂抽抽，最后还是遭不住褚愿的逼问，点了点头…
    半小时后，在褚愿的审讯下，褚阮明全部交代了。原来是这样的，在褚阮明多年做生意的过程中，他发现了这个世界因为旧政权的腐朽而出现了太多难以填补的窟窿，于是，作为觉醒者的他，自认为自己被老天爷安排任务了！所以大手一挥，开始了推动世界变革的道路！
    后面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他一边在世界各地谈生意，一边集结队伍，同时还时不时骚扰冉盛裴，想拉赞助，恰好在那时，冉盛裴也因为政务部的刁难生了一肚子气，两个老男人一琢磨，行，那就开办！
    最初的时候，褚阮明是没打算搞这么大的，只是想集结一批人来跟各国主要是尚国的政府谈判，但没想到褚愿他们在岛上搞这么大动静出来，全世界觉醒者数量暴增，其中大部分还都是当初支持了褚阮明想法的人，于是，超凡者同盟就成立了，再然后，就是这传奇般的一年变革世界的故事了。
    “所以…当时在西南军区…”
    “是的，我在憋笑，看着你俩小子搁那义正言辞，我差点就笑出来了，还好那刘司令没话说了，不然我真会憋不住。”
    如果不是现在身上没力气，褚愿一定会立刻暴起跟这个疯狂憋笑的中年大叔扭打起来。
    “不过，这么说来，你的天命能力也是分身？跟李悦薇那个一样？”
    褚愿突然想起木偶曾经同时出现在多个地方一事，问道。
    褚阮明摇摇头，解释道：“大概是同类型吧，李悦薇那个严格意义上不能叫分身，更像是她造了几个机器人出来，况且，这世界上这么多觉醒者，难不成还能每个人都是完全不一样的能力？我看你是想为难作者了。”
    “啊？”
    “不，没什么…看你这眼神，还想问应天珉的事情吧？”
    褚愿一愣，随即点点头，对于应天珉的死，他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情绪，但他觉得余佅是个好人，也就影响到了他。
    “你当时为什么不救他？”
    但褚阮明却露出了凝重的表情：“那个想杀应天珉的人…很强，比我强多了，当时我管控着一整个同盟，不能跟那种人起争端，而且…应天珉是一个激进派，如果他还活着，并不利于我们想要推翻旧政权的目的，况且，我为什么要救呢？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
    …
    “生气了？”褚阮明试探着问道。
    但褚愿摇摇头，叹道：“只是不值钱的同理心在作祟罢了，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很假，明明手上沾了这么多人命，却还是不自觉地会共情。”
    褚阮明看着他，随后笑着摇摇头，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道：“人性是复杂的，单纯的善与恶都会带来灾难，至少你是向好的，所以，继续这样就好，总有一天，你会成长到能够面对一切的地步，到那时你再回头看，就会发现自己是对的。”
    褚愿本来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首先进来的是一股浓郁的菜香味，褚愿一闻到这味道，肚子就咕噜噜地响了起来，一下子连问题都忘了。
    但褚阮明的表情很微妙，因为进来的人是冉盛裴夫妇。
    “嗯？褚阮明？”魏蓝芩一愣，这人不是几乎不露面吗？不，不对！她猛地看向冉盛裴，果然，两个老男人一见面，这火药味就起来了。
    “来了？”
    “不能来？”
    “不，只是很意外，像你这种天天不着家的家伙，居然也会出现在孩子的病床边，怪不得今天早上楼下的狗一直在叫，原来是真有怪事发生了。”
    “呵呵，我儿子还记得我名字，你行吗？”
    “褚阮明你别太过分！”
    “谁先开火的？啊？！”
    褚阮明狠笑着，看向褚愿，问道：“儿子你说！我是不是比你冉叔靠谱多了！”
    又感受到一股逼迫的目光，褚愿一怔，连忙把脑袋往被子里一捂：“我不知道！我只是一个肚子饿的小孩！”
    冉盛裴冷笑一声：“呵，儿子饿了都不知道买饭。”
    说着说着，他从魏蓝芩的手上拎过饭菜，对着褚阮明炫耀了一下，而后轻轻地叫醒冉清吃饭，看得褚阮明一阵牙痒痒。
    “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