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君沉默不语，暗暗叫苦，他哪里有的什么钱钞可以上贡。
    他们顺天国可没有生前给自己烧财的习俗，尤其对于他们这种王公贵族，更是不会做这种不吉利的事。
    至于自己死时，顺天国国破，民众惨死无数，周遭又有强国环伺，他的国度现在已是大乱之世，恐怕短时间内不会有谁来烧记阴司，悼念自己这个亡君。
    见他沉默，陆判官如何还看不出来他的财力情况，面色渐渐沉了下来，复叹了口气。
    “还一国之君呢？原来是个穷鬼。”有鬼差窃窃私语，看着国君的眼神越发不善了起来。
    没钱还想让鬼推磨？这是在侮辱财物还是在侮辱鬼呢。
    “哼，死了也没有人给你烧钱积阴德，果然是个无能祸国的昏君，本官险些被你骗过去了。”
    眼见捞不着什么油水，地府的差人们也没什么兴趣，想着胡乱将眼前之人扔到哪里投胎就行。
    陆判吩咐周围的鬼差道：“你们几个，把他抬下去吧，去孟婆那儿排队，别搞什么特殊对待，到了我们地府这儿，一视同仁。”
    “不可。”
    那些鬼差正要执行陆判官的命令，就又被另一位判官拦了下来。
    崔判指着那高达九行的功德，放下了手中的勾魂笔，带着些不虞的问责道：
    “陆判官此言差矣，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的诸多功德可不是虚假之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才是我地府应当秉承的原则。”
    “今时今日发生的事情，我会找到其他两位判官联名上报阎罗的。”
    怎料，面对他强硬的责问，陆判官依旧是不以为然，将账簿递了过去，指着那页的最后一行。
    “你想秉公执法，我难道就不想了吗？”
    “你以为我会愿意和一个凡人斤斤计较？你且看好了他的死因。”
    接过生死簿，崔判官白面上的不虞快速消退。
    “乾元二十九年，妖气贯日，国君陈萼逢劫身死。”
    “死于……佛徒通臂猿猴之乱？”崔判官皱起了眉头，念着念着，感觉到了不对劲。
    “佛徒……”
    那通臂猿猴不是叛出佛门，被天庭通缉了吗？为什么生死簿依旧称其是佛徒？
    莫非……崔判官也是心思通慧的神仙，顿时遍体生寒，感觉拿着生死簿的手都是僵硬的。
    知道里面的水自己是掺不得的了。
    他名义上是地府四大判官之一，但比不了真正的大人物，面对这种层次的博弈也只能敬而远之，别说他了，哪怕是他的上司十大阎罗也不敢瞎碰。
    一个不小心，惹的金刚怒目，那就是大祸临头了。
    看到他也生出了惧意，陆判官叹了口气，出言劝告道：
    “崔珏，我知道你的真身已经转世到阳间为官了，你想要借此更进一步，突破「天仙」之障，既如此，这阴间的事你现在就少管，别乱沾因果。”
    虽然说彼此之间有些互相嫌弃，到底是同僚，也算是友人。
    “对……王公贵族，一世富贵确实是不妥当的。”
    深思熟虑后，崔判官也不再坚持之前的看法。
    “刚好他姓陈，就把他托生在东土某户陈姓平民人家吧。”
    崔珏人犹豫片刻，同情之意浓烈，还是给了个不至于得罪佛门的普通待遇，这也是他唯一敢做的了。
    见到他退让了，陆判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答应了让陈萼投身东土之地，翻过一页生死簿，用红笔加注了小半行。
    其实陆判只是面冷而已，他心中多少对顺天国的遭遇也有些同情，只是不敢表现出来：
    “崔兄你啊……还是听的进去话的。”
    那堂下的诸多鬼差不敢多听，战战兢兢的全部低着头。
    顺天国国君陈萼更是死死的把头低着，却一字不落的听着二位判官的交谈。
    原来那只猿猴是佛门的佛徒，知道了仇人的来历，陈萼眼神血红，拼命压制着自己的恨意。
    他当然知道，连地府判官都惧怕忌惮的佛门永远不是他所能抗衡的，但是恨意是不会因为实力的差距而消饵的。
    杀我妻子儿女，杀我子民，杀我社稷神器……
    此恨无绝期。
    他记住了，记住这佛门，记住这通臂猿猴了。
    来世，灭佛！诛猴！
    直到被鬼差拖走的时候，他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像具尸体一样任由拖拽，恨意刻骨铭心。
    身体被拖拽着经过黄泉苦海，他在心中一遍一遍的重复着“灭佛”和“诛猴”，希望不久轮回的时候可以保留一些记忆。
    灌完孟婆汤，在被鬼差扔进轮回中的时候，有股无形的剑意从他身上诞生，怨龙之气化为剑。
    那是恨剑，在拼命的抵抗着轮回。
    这股剑意很弱小，弱小的就像是荧烛之火，但锋芒很甚，在轮回之中也没有顷刻被磨灭。
    哪怕原主陈萼的魂魄已经在轮回之中走远，他残留的剑意依旧没有消散。
    地府深处，有对混沌的眼眸缓缓睁开，散发的强横波动令十殿震颤，黄泉覆流。
    “咦……”
    看到了如此有意思的事情，宝相庄严的地藏王菩萨双手合上。
    “留下血志欲灭佛吗？”
    “好志向。”地藏王低目，六道轮回之气盘于身后，坐于莲台之中，旁边有只正打瞌睡的啼听被惊醒。
    “既道合，贫僧就助你一把。”
    他指间一点幽光飞出，翻过无数幽域鬼城，深入轮回，没入那国君的魂内。
    陈萼的魂魄本已经被轮回消磨的痴傻，在幽光没入的帮助下，魂多了些慧光。
    这是被开启了“宿慧”，内慧于心，及来世加冠成年之时，便会忆起前尘。
    “地狱，会有空的那天。”
    ……
    东土，海州。
    晴空白日，星辰坠落，王兆也。
    有个落魄书生的家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真的吗？母子平安？”
    顾不上产婆的阻拦，书生急不可耐的冲进了房中。
    “我有儿子了！我当父亲了！”
    注重传宗接代的书生见是个儿子，激动万分，知道自家香火有了延续。
    他用衣袖擦着汗，上前从妻子手中抱来孩子。
    千盼万盼，终于等到了今天。
    “天爷护佑，我陈家终于有后了！”
    “我儿生而不凡，将来成就必定不小。”
    看着红光满面，眉心有一点红痣的孩子，书生喜不自禁，忍不住叫起了他早已想好给儿子的名字。
    “一蕊光生，万花雨落。”
    “我儿陈光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