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无救眼神悲悯，“哪怕让他们回来的代价，是让小渡去死吗？”
    他侧开了半边身体，让崔判官看到身后那个无辜又单纯的小姑娘。
    “我自认为算得上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你心肠比我更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成了现在的模样？为了不让我妨碍到你们的计划，你几次三番将我给支开，是不是因为你心里也清楚，你这件事做得并不公道？”
    范无救的手背在身后，朝着施渡打了个手势，让她快跑。
    他和崔判官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崔判官是什么实力，他心里再清楚不过。
    他可以暂时拦住崔判官，却不可能是崔判官的对手。
    所以只能替施渡争取机会，让她快逃！
    逃，跑到天涯海角，总有一个地方可以是她的避难所。
    施渡没打算跑。
    前面的范无救已经和崔判官缠斗了起来，尽管范无救拼尽全力，但仍是不敌。
    他被挥飞之后，崔判官闪现到施渡面前。
    他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到一丝的眼白，只剩下一片漆黑。
    本该是代表着公平公正的判官，此刻眼中翻涌着欲念。
    他的声音开始变得低沉，混杂着男女声，叫人分辨不出他真实的样子。
    因为他体内的执念形成，本就有男有女，混杂至今，早就分不清谁是谁了。
    “抱歉。”
    崔判官的嘴唇动了动，手掌有如千斤，重重地落在了小姑娘的天灵盖上。
    然而，施渡的身上忽然爆发出了一阵刺眼的金光，即便是崔判官也被这一阵金光给灼伤。
    他下意识伸手抵挡，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东西越长越大，越来越高，压得崔判官的脊梁也弯下来。
    他抬手去抵抗，却碰到了一手坚硬。
    他猛地抬起头来，才发现压着自己的竟然是一座金山。
    施渡悬在半空中，手中捧着一块石头，幼小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散开，变成了层峦的山。
    这一座山上，山石幽暗，树影岣嵝，却挂满了火红的灯笼。
    以山为原点，金光向四周蔓延。
    远方还在往上生长的酆都，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召唤，成长的态势停下来。
    施渡越飘越高，只觉得自己也成了一盏灯笼，又或者是一个生魂。
    她睁眼看到了山脚下。
    陈小伟仰头看着她，明明他们离得那么远，可陈小伟脸上的每一丝神色，都映入了她的眼中。
    陈小伟不受控制地往山上跑，边跑边喊：“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要活着回来的！”
    施渡歉疚地张了张嘴。
    可她的舌头也变成了石头，说不出一句话了，只能用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再远的地方，是停止生长的酆都，鬼城里仍旧和恶鬼厮杀的人与鬼，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看了过来。
    越过他们，是更多的普通人，层层叠叠地站在大街上，抬头往天上望。
    可他们只看到了一座山，一座传说中的山，以决绝的姿态轰然下沉，天地撼动。
    于是酆都也跟随着罗酆山下沉，没入地底，回到阴间。
    功德被罗酆山吞噬，被掩埋在了罗酆山底下更多的残魂，开始苏醒。
    他们以一种疯狂的姿态，被金光充盈着身躯，最后的一缕残念重新生长。
    先是十殿阎罗，紧接着是鬼帅部的五道将军、钟馗、东岳十太保……
    到底曾经是享受过人间供奉信仰，消散之前，被崔判官给收集了一缕残念，埋藏在了地府的最深处。
    只要还有一个信徒，就可以残魂不灭，等到复生的那一天。
    从第一个鬼王开始消亡的那一刻起，崔判官就在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他仍旧被死死压在山脚下，看着曾经共进退的故人们，一个个地出现在眼前，被金光包裹。
    施渡身上，有他们现在残留阴间所有鬼神的功德。
    以活人的躯体，承载丰厚功德，再用她那颗最纯粹的心滋养着。
    她的确是一个工具，是容器，也是点亮这整个计划的那一条引子。
    可是，还不够。
    罗酆山逐渐成型，鬼王与鬼帅们却还需要更多的功德，才能彻底将他们唤醒。
    但崔判官知道，他们已经没有更多。
    唯一的办法，就是将罗酆山的生机，转移到他们的身上。
    但如果真这么做的话，施渡将彻底从世上消失，永生永世都没有转世的可能。
    这个世界会像是她从未来过！
    崔判官没有任何犹豫，厉声喝道：“白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