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之真君用纸鹤给宗主以及师兄递一个信儿之后,便带着周晓萱和唐明轩坐上了灵船。
一路上三人无言。
周晓萱呆滞地看着周遭的云朵飞快地向后奔驰而去。
大师兄唐明轩去年已经筑基后期了,这一次本来是打算出来寻找结丹的契机,恰逢小师妹二叔重病,有些不放心这失魂落魄的师徒两人,便也跟着过来。
此时大师兄正在灵船的掌控室里,控制灵船的方向和路径。
牧之真君则合上双眸,细细回忆与好友相处的时光,曾经的豪情壮志。
日落时分,三人终于赶到了周家。
大师兄唐明轩气息有些不稳地坐在地上调息,旁边是一堆成小山一般的灵石粉末。
周晓萱心中挂念二叔,和师父告罪一声,便直奔竹苑而去。
竹苑的阵法已经完全打开,许多仆人来来往往,有的修整院子,有的栽种花草。
周晓萱眼泪就流出来了,二叔说他不喜人多,故而在竹苑所有的事情都是亲力亲为的。
他们在干什么?二叔还没死呢,就那么迫不及待地修整院子了?
“出去!”
一声包含灵力的呵斥,瞬间让在场的所有仆人头痛欲裂,耳朵溢血。
仆人们纷纷惊恐地跪下,一个劲磕头。
“滚出去!”
周晓萱双眼通红,愤怒地盯着这些仆人。
仆人们纷纷对视一眼,连滚带爬地离开了竹苑。
“小萱!小萱回来了?”
屋内传来细不可闻的呼唤。
周晓萱转身,脚下生风一般,冲入屋内。
昏暗的卧室里,窗户紧闭,夕阳被阻挡在外,使得整个房间显得阴暗而沉闷。
墙壁上的画卷也显得黯淡无光,昔日的光彩被病重的阴影所遮盖。
榻上的人面色苍白,呼吸微弱,仿佛每一次的喘息都是对生命的挣扎。
他看到来人,费力地扯开一抹微笑,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合,半响才听见他说:“我的小萱长大了!”
“二叔!”
周晓萱费力地迈开不听使唤的脚,一步一步地靠近那个虽然消瘦却让她无比安心的人。
她眼神中透露出无助和哀伤,二叔怎么不再等等,哪怕一年也好啊!
香炉中的熏香散发着淡淡的忧愁,仿佛在诉说着二叔正在经历的苦难。
“别哭,别哭!”
周二叔喘着气,缓慢地抬起手,想要帮她擦拭脸上的泪水。
“嗯,不哭,我不哭。”
周晓萱快步上前,跪在床边,握着二叔枯瘦的手,郑重地放在她脸上。
“这子觅,不听话,叫他别,告诉你,打扰你,修炼。”
二叔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着,眼睛却一直离不开她的脸,似乎要把她的模样刻入灵魂里。
周晓萱摇摇头,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没有,只是我太想念您了,恰逢大师兄出来历练,故而来陪陪您。”
“是吗!好,没耽误修炼,便好。”
二叔有些不舍地抬手,想要像以前那样摸摸小侄女的头。
周晓萱低头赶紧将头顶放在他手下,还蹭了蹭。
“二叔,我现在已经炼气十一层了,很快便可以筑基了!届时我去枫林小秘境给您寻找修补灵根的灵药可好?”
周晓萱勉强扬起笑脸,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诉说着她的期望。
“所以,所以,您,能不能再等等?”
“好!”
周二叔开心地笑了,他的小侄女比他资质好,真好!这样他就放心了,他尽全力将她推向高处,小萱也很争气,他应该可以安心地走了。
因为他笑得激动,苍白的脸上都晕染了红色,看上去精神多了。
“可是,二叔有些累了,想要好好睡一觉。”
周二叔已经笑得温和,言语之间都透露着解脱的开心,每日深夜灵根深处传来噬心的痛痒,让他已经有十几年没有睡过好觉。
“二叔……”
周晓萱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出来了,大颗大颗地砸在冰凉的地板上,吧嗒吧嗒作响。
她真的很自私,重生回来,为了不走旧路,提前闯入二叔的世界。
为了证明她可以改变命运,她借助二叔的力量拜入师门,现在她还想自私地将他留在人世间。
只为了她那所谓的证明……
她是如此自私,虚伪……
“别哭!你应该为二叔高兴!二叔太累了,二叔终于可以休息了!”
周二叔似乎有了无穷的力量,他安慰着哭成泪人的小侄女。
“呜呜呜……”
周晓萱又是点头又是摇头,说不出完整的话。
“唉!”
周二叔有些无奈,他费力地想坐起来。
吓得周晓萱一边掉眼泪,一边将他扶起来,还贴心地在他身后塞了两个枕头。
“你那么爱哭,二叔走得也不放心啊!”
周晓萱听闻,硬生生地压制着哭泣,一颗巨大的眼泪就这样挂在下眼睫毛上,瞪着大眼睛看着他。
“嗝……”
她忍不住打了个嗝。
“呵呵呵……”
周二叔笑了起来,笑容那是她从来没见过的灿烂和开怀。凹陷的脸颊似乎重新丰盈起来,眉眼之间的郁气全部消散了!
周晓萱有些怔住了,一时间房内的光线似乎亮了起来。
“笑得为何如此开怀?同知。”
牧之真君将屋内的蜡烛点上,一脸平常地走了进来。
“笑我的小侄女,傻愣愣的样子,叫我如何能放下心来?”
周二叔看着来人,笑得更加灿烂。
牧之真君一瞬间感觉回到了十几年前两人一起携手畅游的情景。
他也低头轻笑:“有何难?交给吾宠着便是。”
“哈哈哈……”
两人对视,继而哈哈哈大笑起来。
周晓萱擦了擦眼泪,不明白两人打什么哑谜。
“小萱,你可知道你这个二叔最是会使唤人了。
早些年前,我们二人在秘境里找到了一窝鸟蛋。
他答应了仙鹤老君会照看他的后代,然后转头对吾说:‘周家后山早已养了灵兔,这叫他如何安排?’
当时吾便说:‘有何难?交给吾养着便是’
喏,你看到紫云峰山脚下成片的仙鹤就是了!”
“哈哈哈……”
周二叔想起往事也不由得抚掌大笑。
周晓萱不是很明白两个中年大叔之间的笑点,她似乎有种错觉,二叔只是生了一场病,并没有寿元将尽。
“此次,吾来是来完成吾的遗憾的。”
牧之真君笑眯眯地看着周同知,递给他一个玉盒。
“这是?”
周同知接过玉盒,掀开封条,轻轻推开盒子。
“啾……”
一只漂亮的纸鹤从玉盒中飞出,它轻轻煽动着翅膀,绕着周同知转了一圈,最后盯着他的脸。
开口说:“同知,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听说了你的事情,我哭了许久又笑了许久。
你我之间有缘无份,此次离别将会是永别!
况我早已经成婚,夫君待我极好,儿女孝顺。
你也早日放下过往,安心地去吧!
来世,我们有缘再见!”
周同知听着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开心地笑了。
他身体的某个角落似乎完全解放,她说来世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