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真君冷归冷。
温迪看着不远处还在施展神通的青年，寻思着自己的任务或许不仅是帮忙看小孩。
他还得帮忙护法，或者出手打架。
天空之卷悄无声息出现在温迪背后。
然后他带着七七退出了阵法原本的范围。
*
玉像碎裂，三道青色流光从中飞出。
镇守三才的三位仙人，终于在阵法完全碎裂的那一刻自亘古沉睡中苏醒。
它们在空中盘旋两周，再然后化出本相落于地面。三位真君对视几眼，彼此相对无言。
沉睡的时光太漫长，于是再见到故友之时他们也难免有些陌生之感。
但氛围太过安静就会让人觉得尴尬。于是几位真君又纷纷扭头看向钟离。
然而青年只冷着一张脸，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们。
温迪不由得回想起了自己刚跟钟离重逢那会。那时钟离虽没这么冷漠，但两位神明之间确实是说半句话都嫌多。
毕竟一个惦记故人多年、相思成疾还心怀不轨，一个多年未见甫一苏醒就出手算计对方、逼迫故友入局救场。气氛尴尬得不行，能有什么话好说。
后面也是各种顺水推舟半推半就刻意去修补那些时光造成的裂痕，两位神明之间能说的话这才多了些。
所以温迪很好奇，这几位会以什么方式打开话题。
……
话痨仙鹤不负众望，成了主动开话头的那个。
她轻咳一声，扬了下纤长的鹤颈：
“多年不见，帝君。您近来如何——”
然后。
青年冷冷淡淡地瞥了仙鹤一眼，抬手就是一张符。
符上是个篆体的“禁”字。
温迪差点笑出声。
话痨和禁言符。
这两个词组合起来只能说是人间惨剧。
看得出来，帝君现在不太想跟这位打招呼。因为谁也不知道留云借风真君会把话题偏到哪里去。
被一道禁言符禁止了发言的仙鹤茫然四顾，思考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帝君。
她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其实钟离没封她的仙力，她其实能自己解禁言然后直接去问。
于是。
仙鹤探头就去叼赤鹫的毛，示意对方帮忙。
理水叠山真君猝不及防间被叼去了一簇毛，赤鹫惊得爪子一跺地就腾空而起：“你被帝君禁言了是你自找的，好端端来叼我一口算什么事？”
这真是飞来横祸。
赤鹫落在了玄鹿边上。
削月筑阳是帝君都承认过的老好人脾气，这位才不会有事没事嚯嚯他。
理水叠山如是想着。
然后他听到了对方恍惚的声音：
“你看清楚帝君如今的模样了吗？”
赤鹫茫然：“帝君怎么了？”
“我们来此镇压若陀前，帝君不是一直穿着弥怒给他做的礼服么……他今天怎么就穿了件素衫？连外袍都没披。”
玄鹿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你见过帝君衣冠不整的模样吗。”
“……没见过。”
“帝君怎么还露了一半本相，他不是最见不得这种化形化一半不伦不类的么。”
“……我怀疑我在做梦。”
然后赤鹫就被玄鹿叼走了一嘴的毛。
赤鹫缓缓扭头看向身侧，然后他对上了玄鹿干净澄澈还有些亲切的目光：
“疼吗？”
“……”
“疼就不是在做梦。”
“……”
赤鹫沉默。
留云也就算了。青鸾之下，鹤为仙禽之长。除了金鹏那样的猛禽，其他仙人都是要避她三分的。
但怎么连玄鹿也。
说好的玄鹿性情温顺呢。
怎么个个都来叼他的毛。
赤鹫对着自己秃了两块的腹羽怀疑人生。
……
温迪确定这三位老朋友今天是别想跟他们的帝君说上话了。
这几位都太呆。
他在这站了好一会，也不见有哪个上来跟他打招呼。
温迪思考了一下，把七七安放到角落里。
“等会保护好自己。”
七七仰头看他：“你们，是要打架吗。”
“可能。”
“七七认得他们。”七七支起小脑袋，“他们，是仙人，以前救了七七。七七也是仙人。”
仙人不跟仙人打架。
七七也不想跟救自己的人打架。她的真君名“救苦度厄”还是这几位赐的。
温迪听懂了七七的未竟之语，哑然失笑。
“不跟留云理水打。”他摸了摸七七的小帽子，“跟你之前镇压在地底的那一位打。”
七七思考了一下，回了个“哦”。
这意味着她没听懂，但也不想深究。
温迪没再管她，身形一闪就到了钟离身边。
青年手底下还拄着无工大剑。
温迪拍了下对方的肩。
“你就打算拿镇压若陀的剑打若陀？”神明轻笑，“若陀神智可不清明，你这是要把他往死里刺激啊。”
钟离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地面上的裂痕，“那等他出来再说。”
他答非所问。
温迪没再说什么，只是跟对方一同等待。
顷刻。
地面传来沉闷的隆隆声，悠远的古龙咆哮之声也一同传来。
三位刚刚苏醒的仙人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什么地方，纷纷收起了玩闹心。留云化作人形，她大多靠机关术作战，虽说她曾以鹤爪操控工具改进归终机，但实战中操控机关还是用人类的十指更为快捷精确些。
玄鹿赤鹫则还是原形。他们以仙兽形态现世时对于仙力的运用要比人形时得心应手，三位真君对视一眼布开阵型备战。
钟离第一时间开启玉璋护盾套在了温迪身上。
“躲远点。”他微微皱眉，“若陀不比特瓦林，我把他封印地下让他休养生息那么多年，若陀如今的破坏力不是你能想象的。”
他唯恐自己护不住这动不动玩命的酒蒙子。
温迪：“那跟他全盛时期相比如何。”
“不知。”
于是温迪把钟离刚刚说过的话原话奉还：
“那等他出来再说。”
……
瞬息之间，庞大岩龙钻出地面。
远古龙王怒视着群岩之主，龙啸声震天撼地。
“摩拉克斯！”身形巨大的龙王发出怒吼，“你把我封印了这么多年，如今却自作聪明放我重现于世……僭位者，该到你偿还的时候了！”
“今日，我便要——清算一切！”
巨龙咆哮着钻入地面，随后地动山摇，地裂直朝钟离所在方向而来。
温迪上前两步挡在了钟离身前，在那地裂蔓延到脚下之前轻声哄道：
“剑借我用用。”
“……”
青年金珀色的瞳平静地看着他，似乎对此无动于衷。
“……没事，我不拿你的剑跟若陀打架。他好歹也陪我喝了一千多年的酒。”温迪语气柔和得几乎称得上是诱哄，“松手。”
青年松了手。
下一刻温迪单手把无工大剑从地面拔出甩进权柄空间，再然后把人拦腰抱起并一瞬展开双翼。
竖琴斐林自行飘上了天空，急促音符如雨落下。
无穷无尽的风元素力涌入地坑，风场覆盖整个洞穴。
留云借风真君最先感应到风的变化。她抬头，神情有片刻怔愣。
然后。
“别呆，浮空。”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入在场数人的耳朵。
仙人踏风而行，七七则是张开了风之翼——她这个真君到底是掺了水的，不过温迪风场一直开着，她借助风之翼起飞问题倒也不大。
若陀第一波攻击完全落空。
龙王咆哮着钻出地面，引动地火照亮了整个地穴——
他倒是要看看，是谁有那么大本事，引动天地威能来助摩拉克斯这个僭位者！
然后他看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
三位绝云间大仙立于三方，以鼎踞之阵围住了他。那几位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严肃神情。
边缘还有个活死人小姑娘，不过这小姑娘确有仙力在身，是货真价实的仙人。小姑娘木着一张脸，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死物。
若陀吐着龙息，他还不屑与这几位对敌。
龙王目光迅速扫过周围，没搜到他的对手便抬头看向头顶。
然后他愣住。
摩拉克斯罕见地穿了一身白衣，正窝在青年的怀里，赤金色龙尾正在空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晃。
而抱住了岩之神的那位，是另一位僭位者。
风神雪白的神袍被风吹起。
他立于半空，神色看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