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焦虑享受过程，说得好听， 口号容易喊，真正落在实际操作上，张津京焦虑得又开始吃药了。苏晓萌觉得张津京真有点神经质，这仿佛是原生家里遗传，或者是她们这代人的通病。眼见着，张津京在网上加了二十几个各种资源共享的群。群里每天里面都会有人晒需求，很多都是信息化建设方面的。对方提供企业名称和联系方式，谈成后利润共享。如今陌生拜访是行不通了，互联网拜访倒是花样频出，张津京经历过陌生拜访的年代，如今在“群居时代”也不甘人后。
    孙思言觉得这是做无用功，每天这么推销公司，她还觉得非常掉价儿，以前在深明公司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业务。一日两日可以算作尝试，可很快，孙思言再听到张津京这样打电话，头皮都觉得发麻。不仅是孙思言，苏晓萌也觉得张津京这么干，实际上意义不大。
    张津京问苏晓萌：“那你说怎么有意义？你给指出一个道儿，我按照你的道儿走。”
    苏晓萌压低声音：“你一个老板，在公司里这么搞，外面的员工都听得到的，会让大家失去信心。”
    张津京冷笑：“年轻人，让员工失去信心的只有一件事儿，那就是老板发不出工资来。其余，大家才不会管！”
    苏晓萌说：“这些我都明白，但是这些电话你能不能别亲自打？”
    “那你来打我这些电话，我教给你一个定理，无论什么年代，无论技术怎么变革，只有动起来才可能找到新打路。这句话总结出来就是，锯动就有沫。你大学毕业能理解吧？”
    “行，我打这些电话，我全能理解！”苏晓萌心想只要张津京不以总经理的身份在公司里丢人现眼，她打就打了。可很快，她怎么又觉得自己是着了张津京的圈套了呢？
    这年头小公司接项目，大活儿难，小活也不容易。流程都是一样的，在你逻辑思维超前，技术过硬的前提下，大项目得扒几层皮，小项目是把皮扒得不能扒了再给你。但是有一点不合客户心意，无论多少钱都得第一时间返工，本着增加需求不加钱的原则，让你干到天昏地暗，最好24小时都为了这个项目加班加点，成本都在合同额里计算。
    锯动就有沫这句话确实是真理，只是这个锯沫儿掉得速度，别说发财，就是吃饱和饿不死还是死不透之间怎么选都得看老天爷的心情。清明过后，夏天就直接出场了。张津京不知道自己最近已经洽谈了多少个客户，促成了多少次会谈。现在工作和生活上认识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创业的事情。生活中的亲朋就别说了，祝福的少，等着看笑话的多，介绍客户的有，但结果都是扯淡。过去的老客户、老同事只成了一些小单子，很多大项目废了很多精力投标，后来张津京就跟业界更大的科技公司一起承接项目，好几次几乎都要成功了，最后也没了下文。最后导致的就是张津京再次找大公司合作，都爱搭不理，人家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苏晓萌每天打电话打得昏天黑地，回到家躺在床上脑子都是木的。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以前开生鲜超市的时候虽然引流和线上都很重要，可还有等客上门这一个成熟的渠道。现在每天的工作就是不停地打电话、找会谈，可最终的结果也只能用干挺着来形容。
    苏晓萌拖着一身疲惫躺在床上，她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高中那段时间里，每天都在刷题，每天都在补课，可是每一次考试都考得很砸。已经念大学的学姐安慰她，现在的高中生太卷了，你从高一就进入高考状态，人家从初一就开始学高中内容了。你说从高二就小班授课，人家从高一就一对一全科辅导。你从高一就一天只睡7个小时，人家从高一就六日午休，全天军事化管理。
    在电脑前打游戏的程俊毅最近的日子肉眼可见一片光明，要不是堂哥和奶奶的事情，感觉这人都能上天了。前几天他被公司派去日本开会学习，不仅免费旅行，还可以拿双份工资。他给全家都带了礼物，她的是一条金项链，很俗却很漂亮。苏晓萌发现程家从老到少都很喜欢金子，从90多岁的老祖宗到程俊毅都可见一斑。
    今天又是程俊毅发工资的日子。上个月是双份工资，这个月又发了季度奖。他又从卡里拿出一万四给老妈转了6000，给媳妇转了8000又给奶奶的付了5000的医药费，还给老爸转了1000块钱的红包。毛孩子们又添了很多心爱的零食。苏晓萌在一旁看得十分眼热。
    苏晓萌问程俊毅：“你给你妈转钱我理解是因为公司现在干耗，各方面都需要钱，你给你爸转钱是为了嘛？你这自从换了工作，竟然变成大孝子了？”
    程俊说：“以前我就没体会过缺钱是什么滋味，现在知道没钱是真吃不上饭啊。我爸把送外卖和开滴滴赚的钱都分给我妈和他妈了。那么讲究吃的一个人，天天在外面将就一口，想起来难受。”
    苏晓萌叹了口气，同样是从一个公司辞职，同样每天都是从一个家门，两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变得这么大呢？
    程天乐也劝儿媳妇：“公司现在没有业务，也用不了那么多人，要不你先找工作去，别婆媳两人都耗在那儿。你婆婆那是40、50下岗人群没有选择，你不是啊，你是大学毕业还有一年工作经验，离生育年龄还比较远的女性黄金就业年龄。”
    其实苏晓萌也渐渐动摇了，还是那句话，干科技公司和干生鲜超市还是两回事儿。生鲜超市就是买东西卖东西赚差价。可是科技公司就不一样了，没项目时是干支出，有项目的时候更要看开发成本。人这个东西不是货物，有情绪、能力、身体等等各种不可控因素。干生鲜超市没有顾客最起码货还在。可是科技公司就算有了客户能不能正常交付也是个大问题。
    程俊毅听着苏晓萌的吐槽，忽然说：“你要是去找工作，以后我就不给你钱了。”
    “你说这话嘛意思啊，我贪图你的钱？”苏晓萌最近刚对程俊毅的综合评价提升了不少，马上对他鄙夷起来，“真够势力的！”
    程俊毅刚要说话，苏晓萌就打断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就是咱们结婚前说好了生活各自负担，我如今收你的钱叫毁约，是我毁约在先，这钱应该还。”
    “那倒不是！”程俊毅一点也不生气，情绪非常稳定，他说，“生活费这个东西你根本就不需要我担负，出去找工作是分分钟都事儿，我给你都钱是精神损失费。”
    “啊，你说什么？”苏晓萌本来怒发冲冠，听到这句懵圈了，“谁的精神损失费？”
    “跟我妈在一起的精神损失费呗。”程俊毅压低了声音，指了指门外，“你是我媳妇，我可不希望你被挤兑成神经病，给你钱就是在难受的时候，想买什么买什么，释放一下浊气。”
    苏晓萌乐了，不但不生气了，反而哈哈大笑，人家都是儿子护着妈，她家这个可好，甚至自己亲娘是个什么类型。
    程俊毅解释说：“主要是怕你回家挤兑我，我可不躺枪。你不干了，当然精神也不会受损失了。”
    张津京问苏晓萌：“不想干了，你是个人离开还是撤资？”
    苏晓萌脸颊有点发烫，实际上她确实感觉到风险了。每天真金白银地干赔，她卖房子那点儿本钱，赔不了多长时间。现在孙思言已经每天来半天儿，工资减半儿。她没有工资，天天忙也没有效果，每天还都特别焦虑，这真不是她想过的生活。
    苏晓萌说：“撤资吧！”
    程俊毅点点头，这样的风格果真很苏晓萌，觉得不合适了就完全不会在乎任何人的眼光。
    张津京并不意外，直接问她：“不是说要享受过程吗？你买的乒乓球案子还没过保质期呢，要不要退掉？”
    苏晓萌看看外面的员工，认真地想了想说：“也没多少钱，还是别退了，会影响军心！”
    “那我还得谢谢你啊！”张津京看透了苏晓萌跟程俊毅之流，都说80后情绪不稳定，00后在这方面确实很稳定，稳定的没有长性。
    她说，“你可以离职，但是投资款不退。”
    苏晓萌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是张津京说得话，亏得程俊毅还说自己老妈脾气不好，人品顶呱呱：“凭什么啊，你想不退就不退？”
    “你还说对了，你想投资就投资，你想撤资就撤资，我怎么就不能随心所欲一把。别忘了这钱还是我帮你讨回来的呢！”
    苏晓萌到现在还是不敢置信：“张津京，你怎么是这样的人呢？我真看错了你！”
    “看错就看错，公司缺钱，这个钱你拿不走。”张津京想了想说，“对了，你不是善于告法庭、打110吗？如果告我上法庭或者去公安局，我都奉陪到底。”
    苏晓萌终于理解到程俊毅所说到精神损失费了。她有种感觉，自己在投资之前，张津京一切都是装的， 就等着她要撤资的时候露出真面目。
    张津京慢悠悠地对苏晓萌说：“做生意不是做游戏，你想投资就投资，你想撤资就撤资，没那么容易的事儿。”
    苏晓萌越听这人说话越离谱，之前用ppt做家庭会议严重紧张投资人的是她，现在让投资人只留下投资，自己可以滚蛋的也是她，要不就是这女人已经被压力压疯了，要不就是从始至终都是戏精上身，还诡计多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