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彩科技有限公司几个字的亚克力招牌挂上了会议室的正中。张津京看着办公大厅里坐着的六个员工，脑子里想得都是他们这个月的工资要多少钱，坐下来想得就是离下次付租金还有几个月。苏晓萌的心境和张京津完全不一样。公司里只有一个总经理办公室，里面的办公家具是自带的。苏晓萌自己掏腰包在老板桌的旁边又买了一套桌椅。以前她自己创业时是妥妥的一把手，现在和张津京一起开公司，坐外面算什么，给她当助理啊？以前在深明公司就没少受张津京的管制，她出了真金白银，还有一肚子智慧。
苏晓萌还把另外一个小会议室改成了茶室。在办公区搞了一个小吧台，从小区闲置物品交流群里买了咖啡机。她想着银行卡里还有一些钱，要不要在办公区的空地上放一个乒乓球案子。
张津京告诉苏晓萌，如果账上的投资款用光了，两个人要分别追加投资，让她把钱花在刀刃上。苏晓萌告诉张津京，开公司是人生大事，仪式感一个也不能少，要充分享受过程。
“开过一次生鲜超市，还不长记性。”
“就是因为我创过业，所以你应该听我的。”苏晓萌说，“你的工作时间再久也是一直给别人打工，可是我有实际的管理经验啊。而且我还干过自媒体，干过抖音直播，我不仅管过人还管过猫和狗，你应该充分相信我。”
最主要的是，苏晓萌没花公司的钱啊，她自己掏腰包还得被嫌弃，这不符合社会发展规律啊。张津京也看出来了，这人极简生活还是有没有钱也要充分享受过程，这全都看心情。总的来说就是个没正行。张津京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不然她才不会跟苏晓萌合伙。干了这个公司，嘴上说为了理想，心里也明白应该顺其自然，尽力就好，可还是会闭上眼睛焦虑到睡不着觉。
苏晓萌很不明白张津京的逻辑，家里四口人，两个人有工资，且都是收入越来越高。她最近写短篇也赚了一些钱，总能养活自己和毛孩子。这不是一切比过去还好了吗？最主要是刚干公司就这么丧，要不是自己如今财力实在不够，她才不会跟张津京这种人一起创业。
张津京干公司根本就没真正想指望过家里这三块料。她不是看不起他们，而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们平时说得天花乱坠，在关键时候只会掉链子。
张津京在焦虑。苏晓萌每天都很开心，她不仅很享受采买布置的过程，还过足了当二老板的瘾。
新来的员工里很快就有露馅的，在面试时说得天花乱坠，填写技术答卷的时候，也能憋出一些理论知识来，可真到了编写程序的时候，连最基本的的都不会。试用期辞退的时候就落在连苏晓萌身上，她一点也不抵触，反而很有成就感，当着所有的员工侃侃而谈，从大道理到最后的祝福语，都非常专业到位。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没有多少事情能做到提前准备充足，成功不是焦虑供养的祖宗，成功是无视失败打出来的狗。
公司里的员工很多以为苏晓萌是张津京的闺女，好几个小伙子每次见她来公司，热情都老高了。苏晓萌从小学开始为了备战中考就开始学乒乓球，这项运动玩得很溜。这一天，张津京一上班就看到乒乓球案子已经就位了。中午休息时，苏晓萌就和小伙子们开打，孙思言生老二后胖了不少，开始腼腆没多久也加入了战斗。没人敢约张津京一起打球，她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联系业务。
程俊换了新工作，之前的工作经验和如今超出一般同龄人的适应力和心理素质，让他的待遇比上一份工作有提高了不少，他腿伤没有痊愈，在家就开始工作，而且很快就成了项目组的主力。年纪小，能力强，这是主管给他贴的标签。他之前第一份工作编程时用的是一种语言，第二份工作用的又是另外一种编程语言，他现在不仅两种语言都很精通，而且是名副其实，技术相当过硬的全栈工程师。所以，主管这么夸他，他觉得自己当之无愧。顺便问了新公司关于加班的福利。新公司不差钱，入职就是14薪，加班自己申报，主管批准就有加班费。季度奖、防暑降温、项目奖金等等福利多如牛毛。下午有下午茶，早中晚食堂都有饭，集团大楼里有自己的健身房，运动馆。等他腿好了，午休后还能游个泳。
程天乐更是彻底想开了，白天送外卖，晚上就用家里的车子开网约车。偶尔休息就去陪伴老妈。老爸不是不爱去医院吗，他直接把请护工的钱给了程大有。老爷子对这波操作很满意，自己去医院勤了，还发动韩雪芬的娘家亲戚多去看护病人，还有自己老程家这边的亲戚，能用得上的，他都通知到了。主打一个老婆子身边时刻有人，却不用花钱。
现在津彩科技因为都是刚刚招来还在试用期的员工，所以相当于技术主管的考核评测工作就落在了程俊毅身上。他自己本身的工作很忙，还瘸着一条腿，在电话里喊着要张津京和苏晓萌给自己付费。苏晓萌直接说，等他腿好了就搬回家里住，省掉房租钱，家里的开支就靠他了。
程俊毅问：“凭什么啊？”
苏晓萌说：“你可以理解为尽孝！”
“滚....”
苏海峰和周若昀听说张津京创业，女儿还因为这事儿又辞职了，他们觉得这是不靠谱给不靠谱她妈开门，不靠谱到家了。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当初说买房、买车、生孩子会影响生活质量，可是无论这三件事哪一件办了都是实实在在的收获。只有开公司才是实实在在的败家，把钱打水漂。以前苏晓萌开生鲜超市赔得一塌糊涂，好歹有人接盘了，现在婆婆张津京又开始作妖，非得弄个倾家荡产才算完活儿。
“十年前就有人说要跟我一起开公司。”苏海峰说，“现在那人赔得连裤衩都没了。40多岁下岗就好好当家庭妇女，买个不靠谱的股票好歹还能落下股票。要是创业那么容易，我早成大老板住别墅开豪车了，这世界上就没穷人了。放着那么多名校毕业的精英、海龟都在苟着，她一个半大老太太，自不量力。”
年过四十的女人就是半大老太太，年过四十的男人就还是小伙子？周若昀懒得跟丈夫争辩，她说：“萌萌现在彻底跟咱们疏远了，这么大都事儿根本不和咱们说。要不是我在微信上追着同她联系，她就跟我这个亲妈断道儿了一样。”
苏海峰说：“等她钱赔光了，就又回来分家产了！”
“为什么要这么说孩子呢？”周若昀最近总和苏海峰生气，“你知道萌萌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女孩儿外向，结了婚眼里更没有娘家。还好我们有了儿子。”苏海峰板起脸嘱咐媳妇，“我跟你说啊，她再怎么求你，也不许给她一分钱。”
“自己的亲闺女，到时你真见死不救？”苏海峰说，“良言难救该死的鬼。路是自己选的，人是自己找的。不买房、不买车、不要彩礼，自己一点财产都没有。公公送外卖，婆婆拿钱霍霍创业。老公跟她aa制，以后就不可能有个好结局。”
可这话音未落，苏海峰自己的工作也出了问题。最近连续陪护媳妇产检、住院安胎，工作上难免有耽搁，而且他这个年纪每天焦心晚上睡不好，白天工作没精神，好几次会议上竟然睡着了。最近出差的工作，他都拒绝了，领导对他很有意见。开年后新季度伊始，各岗位都开始卷起来，只有他各方面懈怠，上了末位淘汰榜。
这个制度对于苏海峰这样的老员工非常不友好。让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和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样拼，一样考核，这本身就不公平，他在公司工作十五年了，当时还是小伙子时，为公司做的贡献不能不算。
领导心里也很有气，去年才亲自提拔了苏海峰，本来是对他期望很高。谁知道，他老婆怀二胎，直接就影响了工作。人家女职工怀孕影响工作，丈夫为了养家工作业绩翻倍。到了苏海峰这儿可好，工作反而干不动了。
领导问：“是得用你亲自生孩子吗？”
苏海峰苦笑：“我老婆四十多岁了，肯定和二三十岁的孕妇不一样，身体状况太多了。”
领导心想，这才刚怀孕就这么多事儿，等生完了还能工作吗？
苏晓萌接到老爸电话，让她与其没事儿干，不如以后负担陪同亲妈产检，以后照顾老妈的责任。他再这么下去要丢工作了，到时一家子得喝西北风。
苏晓萌懒得废话，直接挂了电话，微信把他拉黑了。
公司开局并不好，刚刚成立从财务到人员设置，各个环节都需要时间。张津京有一个老关系户跳槽到了一家民营企业，两个人已经是二十多年的交情了，跟着她做项目前后辗转了三个公司。如今张津京自己干买卖，他那边新公司又有需求，更是天作之合。本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都已经到了马上要签合同的阶段，却被另外一家新公司给截胡了。
张津京说自己的人品和工作能力摆在那里了，这个项目实施难度很大，但是无论遇到什么企业内部不讲理的事情，她也不会把他扔旱地上。对方当然相信张津京的人品和能力，他初来乍到，等着这个项目给自己树立威信呢。可是人家这个公司其他的相关领导，也有一直合作的科技公司，人家给的报价更低，公司的开发能力更强，至少不是新成立的，所以最后评估就中标了。
张津京真不敢相信，她的报价已经足够低了，别说在深明公司的时候这个价格是不可能的，就是她自己出来做公司也没加多少利润，本着能够本就干的原则，还能有公司比这个价格还低？她居然给整不会了！
肖雨那边着急要津彩科技的项目成员名单。张津京之前把还在试用期的六个人，还有孙思言的简历包装得很好，现在又加入了苏晓萌和程俊毅。肖雨一看最新的人员名单很高兴，别说这两个00后添加在资料里非常加分，再加上张津京这个定海神针，集团对项目移交给这家新公司的风险评估越来越小。经过肖雨的一番操作之后，远松集团的董事长看到这份清单，最后拍板项目交给津彩科技这家新公司。但是先别高兴，他要求合同额要砍掉一半。
爱做不做！
以前在深明公司的时候，远松的合同额已经缩减过了，之前的项目做得很苦，整个项目组叫苦连天，别说好几个负责开发的员工再缩减掉百分之五十，那项目还有什么利润？
“我这儿开着公司，多少挑费，真和不上来啊！本来说这一个项目至少能养公司三年，可你这么整，一年还行不行？”
肖雨说：“我这么跟你说吧，你觉得这点钱是甲方欺负你们新公司，花小钱办大事儿。肯知不知道，就在你筹备新公司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有好几个公司报价50万就能做，有一家30万也行，都有着不错的项目履历，评估后也都非常专业，现在市场就是这么卷。”
苏晓萌得知这个情况直接无语了。她之前在深明公司的时候用居间合同威胁过肖雨，现在自己和张津京这个公司却是要上赶着给对方中间费。她没有跟在深明公司工作的时候那么理直气壮去吐槽，深思熟虑后，她跟张津京说：“这个项目，咱不做了！”
张津京觉得苏晓萌又发神经了，自己顶多是情绪焦虑，而这个人就是异想天开不计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