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萌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躺在家里一动也不想动。程俊毅还在搞超市的网上订单，可超市关门了，网上订单也是一溃千里，所有事儿好像都是商量好的一样，他还想再搏一搏，可是小媳妇已经不想搞了。
    苏晓萌望着天花板：“我回来给大家打电话，超市闭店，大家各奔前程！工资会在下个月的工资日核算好下发。”
    程俊毅回头深深滴看了她一眼，没讲一个字，空气冷寂得令人窒息。
    张津京听说这个消息，直接把电话打给了大好儿，这才满打满算做了多长时间呢，春节还没到么，就要闭店？遇到困难得想办法克服，不是脖子一缩做乌龟。程俊毅知道老妈这是在讽刺他们呢，当初哭着喊着建议及时止损的就是母上大人。
    他也懒得解释，直接说：“我可没同意闭店，我早就做好了死磕到底的准备，你给我30，不对40万！”
    “我给你三、四个嘴巴子！”
    “我要是买婚房，你最少得给首付150万吧，我这才找你要40万，你别不上算！，你是大赚特赚了。”程俊毅还是之前那个观点，他不同意苏晓萌的观点，有了40万这个店就活了。不投资这40万，存在银行里，家庭也不能致富，投资了40万也许就实现财富飞跃了。
    “谁说把儿子养大后，父母必须给买房子，法律规定的？”
    “社会稳定一是靠法律监管，还有靠舆论引导。现如今父母给儿子买房结婚的占据绝大多数，我又不是没爸没妈，我爸我妈又不是农民工，我怎么就必须是例外？”
    “你说得确实对，这种歪风邪气就得靠舆论对正向引导，我去引导不该给孩子买房。不过你这是又当又立啊，我可不惯着你！”
    程俊毅何尝不知道自己理亏，他不是实在没办法了吗？
    张津京说：“现在市场越来越正规，你选的那个破地方，我感觉很有可能将来一条街都得重新建设，40万早晚都是水漂儿。”
    “那你的意思也是闭店呗，打这电话就是特意来嘲笑我们的，我谢谢了！“程俊毅直接挂掉了电话。他不能就这么让店没了，老妈不给，他就去找爷爷奶奶，要不然就找同学去借，反正不会这么认怂。
    程俊毅自己调整了好长时间，决定安慰一下萎靡不振的苏晓萌，他说不要因为自己辞职了，她就内疚。现在超市遇到了困难，她也不用太焦虑，车到山前必有路，方法总比问题多。
    苏晓萌说：“你辞职本来也不关我的事儿啊，都是成年人，自己的决定自己负责。但是这个店我是不准备做了。”
    程俊毅明白了，苏晓萌的意思是要干你自己干吧，她先撤了。他辞职可以自己负责，但是她自己要开的超市，总得对自己的决定负责吧，就这么不干了，不讲武德。这人的话提醒了苏晓萌，别回头找时间了，她现在就给员工打电话。还等什么等，早通知就少付工资。
    程俊毅不让通知，他还想接着干呢，不就是三十多万块钱吗？他还是这么安慰自己，又不买房，家里给这点钱儿投资创业还不行？当然三十万对一个普通的工薪阶层也不算少，可是总比买房少十倍不是吗？
    苏晓萌不顾程俊毅的阻拦，已经给所有的店员打完了。大家都很意外，甚至接受不了。苏晓萌说，我自己都接受了，大家有什么接受不了的。程俊毅从和苏晓萌认识以来，还没有跟她真正发过火儿，所以她就当他没有脾气是吧？苏晓萌也没跟他硬面刚，只说就算他以后继续开店，也可以再重新雇人，这些人如果到时没有找到工作，再把他们找回来也行。如今超市肯定要闭店一些时日，自己都透支信用卡，然后花钱养着别人？
    程天乐也不赞成苏晓萌闭店，他觉得大家可以凑一凑，自己去找朋友们拆借，他们两个也再各自想想办法，他也会找老婆和父母商量，尽量让他们支援一把。
    苏晓萌说：“我爸妈别说没钱，就是有钱也不会再给我花了。这么多天他们关心过我吗？现在我对他们来说，不是亲闺女，我就是洪水猛兽。”
    程俊毅一直不想掺合苏晓萌家里的事儿，现在也憋不住了：“你爸妈正准备卖房子呢，也就是半多连个看的人都没有，否则他们现在手里大把的钱！“
    苏晓萌问：“他们卖什么房子？”
    程俊毅有些不耐烦：“我哪知道你们家有什么房子，反正我觉得你要是肯想办法，有的是办法！”
    苏晓萌没再吭声，从床上跳下来，可光脚在地上站了一会儿，又重新回到了床上坐了下来。她本来就不胖，短短半年里瘦了好几圈，巴掌大的小脸看上去十分可怜。长长地睫毛随着眼底的情绪忽闪忽闪，忍着不沾上泪珠儿。
    程俊毅看着苏晓萌的样子，深吸了口气，决定闭嘴。
    苏晓萌、程俊毅、程天乐三个人同时收到了雷鸣的微信。他说自己对超市付出了难以想象地投入，老板们就决定这么闭店了太不合适。他恳请公司能把工资一直发到春节后，因为这段时间根本没办法去找工作，而且自己也并没有重大过失，于情于理这点儿补偿都是应该的。
    “怎么叫应该的啊？”苏晓萌看到这个又生龙活虎了，“超市要是有钱都还能商量，可是现在超市的钱都买成了货物，老板还巨额透支信用卡呢？能把工资给大家足额支付就不错了，那新闻上不是经常有闭店跑路的新闻吗？没有跑路这种情况下，不给发工资的也有很多，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就还得额外付钱呢？
    程俊毅问：“他没过试用期吧？”
    苏晓萌一时语塞：“让他当店长的时候，我提前给他转正了。”
    程天乐说：“要我说给凑个整就得了，还给到过年？咱们这是个小破超市，他当世界500强企业一样正规呢？一把年纪出门打个工，给钱发工资就不错了。他自己跟我说的，来咱超市之前已经在家待业一年半了。这逮着一个地儿就想当慈善机构呢？”
    苏晓萌觉得就是这个道理，她花钱雇人，不欠工资就成，没必要额外多付吧。她记得是劳动法上说是每满一年或者半年多付一个月的工资，他这两月都不到，没理由没依据吧？
    “ 暂时别回复了吧，沉沉再说！”程俊毅觉得他们自己这边好多事儿还没定下来呢，“先把上月的工资先发了。”
    程老太太组织了一次家庭聚会。如今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了，老人们的寿数也是屡创新高。以前说人生七十古来稀，现今九十多岁且行动自如，甚至不用儿女照顾的比比皆是。老太太在程家生活了快70年，自己生了两儿一女，女儿早早嫁去了国外。都说国内的人比国外的传统，可是她闺女也早早生了孩子，外孙外孙女，一个已经有了孩子，一个也有了对象。倒是自家这两个孙子，一个不结婚孩子跟女方，一个结婚就还压根儿没想要孩子。老人家也不知道这世界是怎么了？
    当着苏晓萌和曹晋冀的面儿，老人家直接表明了态度：“几千年来，都是孩子跟随父姓，如果不是有极大的矛盾，孩子要养在父母身边，男女在一起要领证，没有法律承认那叫苟合！”
    曹晋冀来之前都想好了，这么大岁数的老人，无论人家说什，她都忍着不吭声，可这句话她实在是没法淡定了。
    “那要这么说，我们不如分手好了！”
    刘卓颜也跟来了，她听闺女这话不像样儿赶紧解释：“老太太，咱们两家都是认识多少年知根知底儿的，家里的门风是什么样，其实都应该清楚得很。家明我还真不了解，但我们家闺女也是稳稳当当，从来没搞过什么不三不四的事儿。现在结婚成本那么高，离婚率也那么高，我觉得他们这种相处模式也不错。”
    “你当然觉得不错了？”范文芳说，“孩子生在你家，你家祖孙几代享受天伦之乐，我们家冷冷清清的。”
    程家明的奶奶和曹晋冀的奶奶是老闺蜜，她对闺蜜一家子还是有信心的：“文芳啊，你这个其实也不用担心，老曹家不是这样的人家儿！”
    苏晓萌也站出来给闺蜜撑腰：“程家和曹家以前还是旧交，多少还有些感情。但是大多数的婚姻都是两个陌生的家庭结合。能不能成为一家人不是因为硬性规矩，最终还是因为感情。有了感情，轰都轰不走，没有感情，天天关在一个家里，也只能是越来越多的鸡毛和蒜皮。”
    曹晋冀很感激苏晓萌，让她现在离开家去别人的家，她真不适应，这和她同程家明有没有感情没关系。范文芳可看不上苏晓萌了，“苏晓萌是吧，你快别教我们家小冀了。你跟俊毅结婚没几个月，就让一个堂堂985毕业的精英青年辞职去超市卖菜了，你还想搅和得我们家明也好不了是吧？”
    程奶奶和程老太太异口同声：“俊毅辞职了？”
    张津京忽然觉得内心舒畅无比，她等得就是这一刻，还是那句话，别的都能忍，可是让自己儿子辞职去卖菜这件事儿，她都要忍出内伤了。
    苏晓萌从张津京的表情就知道今天这局是是“女魔头”做的，怎么是什么大富之家，名门望族，还想整个宅斗啊？别说这一屋子人了，就是她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七大姑八大姨敢让她不痛快，她也可以断亲！
    程俊毅想了想说：“这是我自己想要辞职的，跟别人没关系！”
    “造孽啊！”程老太太捂着心口对苏晓萌说，“我最有出息的小孙子，都被你给带坏了！“
    苏晓萌说：“我承认，那个时候我也特别想让程俊毅辞职一起创业。怎么了，犯法吗？”
    程老太太说：“你嫁给我们俊毅，你也不生孩子，你还让他把千军万马挤上独木桥的好工作给辞了，你是嫁到我们家来报仇的吧？”
    张津京心里说，可不是来报仇的？她们在职场上就都憋了对方一肚子火儿。
    苏晓萌说：“既然不喜欢我，那以后就别和我往来呗，反正我也不是和你们结婚！“
    张津京决定再添把火：“苏晓萌，你跟长辈们汇报一下超市开得情况，如果开得好，他们自然也不会这么生气了。”
    范文芳跟得紧紧地：“我听说不是倒闭了吗？赔了几十万，钱都打水漂了。”
    这一下子，整个客厅全都炸了。
    程大有第一次对苏晓萌动了真气：“苏晓萌，亏我一直对你那么好，你这是把俊毅往火坑里推啊，你太令我失望了。”
    韩雪芬也晕了：“俊毅国企铁饭碗没了？人家只招应届毕业生，这是不是以后都找不到同样的好工作了？我们这是娶了一个什么孙媳妇啊？我就说，便宜没好货，你这也不要，那也不要，可嚯嚯人却有一套，亏我还给了你一个传家宝。”
    程俊毅站了起来：“奶奶，您说够了没有。这事儿是我自己决定的，你要生气就找我，同苏晓萌发不着脾气。”
    苏晓萌说：“那个镯子我根本就不稀罕，早就给你儿媳妇了。”
    没家教、没感情、没规矩…..各种否定字眼被这一大家子人都扔向了苏晓萌。曹晋冀一直被老妈拉着，她再也忍不住了，奋力甩开刘卓颜的手。
    她站起来大声说：“你们有家教，你们家风好？张津京介绍自己四十多岁的闺蜜和程家明同居那么久，哪里家风好了？我就说觉得你们教育有问题，才要考察他的。谁知道这样的男人结婚后会不会搞瞎扒？”
    看到没，男人算什么，闺蜜受到伤害时，男人就用来被当作手榴弹，牺牲他去打敌人的！
    这下所有人把矛头都指向了张津京。程老太太气得不住咳嗽，一度喘不上气来。闺蜜帮自己扳回一局，苏晓萌的心情也只好了一点点，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感觉到真的有一些沉重的东西压在自己身上却无力化解。
    以前说没有什么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两顿，如果两顿都解决不了，那就再加一把烤串儿，现在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胃口了，根本什么也吃不下。如果放在之前，这种场合，她一定会用心撕一撕，但是现在她只想早点离开。
    悄悄走到了楼下，苏晓萌望着头顶的冬日暖阳，忽然有点想妈妈了。她想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吃碗妈妈做的手擀面，然后蒙上被子睡一觉，醒来又是一条好汉。
    苏晓萌的手机响了，一串陌生的号码，她直觉不是骚扰电话，接通后，里面的女办事员认真地通知她，雷鸣把她投诉了，让她明天下午三点到劳动局仲裁委员会去协商。
    苏晓萌只觉得头嗡的一下子就大了。工资刚刚给大家打过去，她甚至都没有再微信上回绝雷鸣的“无理要求”，他怎么就直接跑去仲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