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德业带着姚月在苏家等着。
    苏怀兰受不过儿子缠磨，只能带着他一起出了门，让大嫂章元荣带着，去了回收站办入职手续。
    到了回收站，这里管事的人姓于，苏怀兰也跟着喊：“于主任好。”
    姚继宗自从进了回收站，就开始四处看，这里堆着的好东西还真不少，别的不说，就说那些成堆的书，跟过期报纸混杂在一起，看样子已经被当成废纸了。
    至于说到别的捡漏，姚继宗没发现，别管是值钱的家具，还是古董瓷器，那都没有。
    谁也不是傻子，就算现在社会风气变了，可什么东西值钱，什么东西不值钱，主人难道不知道？
    就算有人趁乱来家里打砸，主人家还是会想尽办法，藏下来，留给子孙后代。
    苏怀兰这边办好手续，又问好上班的时间，便转身从随身帆布袋子里掏出一包虾干，放到于主任面前：“自家的东西，不是什么稀罕的。于主任千万收下。”
    当着章元荣的面，于主任可不敢拿。
    却又被章元荣按住：“老于，咱们都是老熟人了，你真别客气，我这小姑子的男人，老家是打渔的，队里天天分这些东西，吃不完才晒成干货，他们真不稀罕！”
    于主任：“那行，小苏啊，这边的活也简单，有人送来东西，你就帮着，按分类收一下。我们这个地方就这么大，哪堆放什么，你一看就知道。”
    确实很清楚，最里面一堆废纸书籍，再往外是些废铜烂铁，最外面是些又占地方又沉重的破烂家具，难得看着还能用的家具，单独收捡到了大门的另一边。
    这个回收站，人员简单，一个领导，两个小兵。
    一共就三个岗位，一个主任，一个出纳管钱的小姑娘小程，还有一个临时工，就是她苏怀兰，帮着干活的。
    于主任又交代：“明天来上班，正常八点上班，可是卖废品的，没人来那么早，我看你家里还有孩子，有事来迟点，没什么关系的。”
    跟于主任又寒暄了几句，章元荣去街道上班，苏怀兰带着儿子回苏家。
    路上，苏怀兰忍不住问：“阿宗，你非要跟着过来，看到什么好东西了？”
    姚继宗叹气：“妈，您就别笑话我了。除了些旧书，没啥好东西。是我想的简单了，谁都不是傻子！”
    苏怀兰轻笑：“是啊，谁都不是傻子！哪儿有那么多的好东西，等着你来捡便宜？”
    姚继宗：“妈，我想回家了。”
    苏怀兰奇怪：“这么大一个申城，你不想开开眼界，这刚来一天，就想回去了？”
    姚继宗：“妈，你没看这边大街上，那些大哥哥大姐姐，一群群的，也不在学校老实待着上课，看着比咱们乡下还乱套！”
    苏怀兰也点头：“确实够乱。半大的孩子，真是无法无天的，也没人管管。在乡下还不知道，这出来一看，这真是不得了。怪不得你外公说，福祸相依。”
    “外公提过，他不建议我们来申城？”
    苏怀兰摇头：“那倒没有。他说，我们多半还是回乡下。两边相比，还是乡下安静些。算了，反正，我们一家过两天就走。”
    他们既然打算好了，一家人也就抓紧时间把手里的票花出去，买些家里紧缺的东西带回去。
    他们手上也有工业票，大哥大嫂，连着永辰安安两口子也跟同事换回来一些票，他们也就尽量将票都换成东西，反正两个大人，都有力气，都能带回去。
    两口子让姚继宗带着姚月留在家里，两口子去了百货大楼，暖水瓶、做饭的铝锅……反正家里用得上的，他们都没放过。
    姚继宗留在大舅家，除了照顾妹妹姚月，还要顺便看着豆豆和包包，两个孩子因为家里多了玩伴，早上死活不肯去托儿所，也只能由着他们俩。
    看着三个年岁差不多的孩子玩在一处，姚继宗还是不死心，总觉得自己白来了一趟申城。
    等父母回来，他跟苏怀兰打商量：“妈，你带着我跟小月，再去一趟回收站吧，我想去挑些书，书总是好东西吧，乡下地方，我们家也没人看得上。”
    他们家又不是什么书香门第的读书人家，没人想到他们家会藏着什么禁书。
    姚德业不懂儿子为啥缠着媳妇，一定要去回收站里淘换书，便说道：“不然我带你们去。你妈她买东西，走了大半天，让她休息吧。”
    可姚继宗并不信任老爹。
    姚德业留下来，正好豆豆和包包两个孩子玩累了，已经睡着了，姚月到了新地方，兴奋的很，虽然很困，可还是打着哈欠，硬撑着不睡。
    回收站到了半下午，也没什么人。
    于主任看到苏怀兰带着两个孩子来了，有点奇怪：“小苏，这个也是你的孩子？这是有什么事？”
    苏怀兰连忙摆手：“孩子上学，早上跟我过来，看这里的书多，就想着找两本小人书看。哎，家里钱也不宽裕，我是被缠磨的头疼，就带他们来了！”
    于主任很懂她：“孩子嘛，都这样。随便挑，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一斤五分钱，能买好几本。孩子，赶紧去挑吧！我是你妈领导，听伯伯的！”
    姚继宗领着妹妹，哄着她，让她选：“小妹，你看看，哥哥买什么书？里面还有连环画，小人书！”
    姚月倒腾着小短腿，却往家具那边走去，指着一个缺角的小木盒，让哥哥拿：“要！月月要！”
    姚继宗一看这个小木盒，便看出这是旧时女人用的首饰盒，这种盒子一般用材都讲究，这个小盒子用的材料还算讲究，是红木的一种，鸡翅木。
    只是这么个小物件，先不说已经缺角了，就说是完好无缺的话，也不值几个钱。
    他在心里叹气：难道小妹这福星不灵了？以前自从小妹会说话，在沙滩上挖海鲜，只要小妹指的地方，没有落空过的，还有那次捡到的成窑瓷……
    他又哄着姚月问：“这个盒子破了，月月选个好看的，好不好？”
    姚月却不肯：“哥哥，要！月月要！”
    姚继宗无奈摇头，算了，这破盒子也不值钱，既然小妹想要，那就买回去给她当玩具吧。实在不行，他想个法子给补上？好像也能做到……
    他伸手从那堆破烂木头上，捡出这个小木盒，只是上手的时候，手上一沉……
    他连忙用两个手抱起来，在心里琢磨：哎，这不太对劲，这红木是算比较重，可不至于这么重，难道是我想多了，全因为我小孩子的力气太小？
    他抱着盒子去找苏怀兰：“妈，小月想要这个。给她买了吧！”
    苏怀兰瞪了他一眼：“你小妹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一个破盒子买回去能干嘛？”
    姚继宗：“妈，一个破盒子，也不值什么钱，等小妹玩够了，烧火用呗！”
    旁边于主任看哥哥疼妹妹，觉得有趣：“这哥哥当得好，知道疼妹妹的！小苏啊，这个盒子都破角了，又不大，你再看看还要买什么，给你当添头好啦！”
    苏怀兰连忙感谢，又跟两个孩子说道：“赶紧去挑小人书，于伯和人家小程同志，马上要下班了，你们可别给耽误了。”
    姚继宗带着小妹，走到那书堆面前，说是书堆都小看了，该说是小山也差不多了。
    整个书堆，足有一人高，占了半个房间那么多……
    姚继宗上午来的时候，粗略看过一眼，此时再细看，只觉得心里难过。
    在他前世那个年代，寒门子弟为了读书，省吃俭用买回一本书，有时候为了省钱，也为了能多看书，就去帮书肆抄书，赚点笔墨钱……
    可现在，这么多的书，就这么被人随意丢在地上。
    姚继宗心里有股冲动，他很想将这些书全部都搬回去，可他知道，这不现实。
    他拉着小妹问：“小妹，你来选吧！”
    这次姚月只去看那花花绿绿的纸，写着日期，还画着各种旗袍美人。
    姚继宗仔细去看，这上面的时间都很早，显然是解放前的东西，再说了，大街上也没人这么穿。
    这东西，他不知道能不能买回去，便拿起一份去问：“于伯伯，这个我想买回去引炉子，可以吗？”
    于主任一看，都是些没用的早年月份牌，心说，小苏家这两个孩子还真是败家，尽是挑些没用的东西。
    可想到月份牌上的画，他又好心提醒：“行，不过一定记得啊，这买回去别乱传，只能用来引炉子，知道不？”
    姚继宗转回身，想着买几份，哄哄小妹就算了，结果只拿了几份，小妹还不愿意，扯着他的衣角不肯走。
    苏怀兰在旁边看着，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只想弯腰去抱女儿，便也随手帮着拿了几份：“行了，给你拿回去撕着玩！真是个小祖宗！你哥哥姐姐愿意惯着你，老娘可不惯着你，行了，就这么多了，赶紧买几本有用的……”
    随着她的话音刚落，这厚厚一摞月份牌，上面没看出来，只苏怀兰手劲儿大，一把拿起来的多，正好拿到一份夹页，从里面飘出一张票……
    姚继宗也看到了，他赶紧低头捡起来放回去，说道：“妈，您就买吧，反正家里生火用得上，不算白花钱！”
    苏怀兰嘴里念着，手却老老实实将那一摞月份牌全都抱了起来：“一个个的，都是小祖宗。老娘算是欠你们的！好啦，这下子满意啦！赶紧走吧，人家要下班了。”
    姚月这次不要抱，自己倒腾着往外走。
    苏怀兰拿去给于主任称重算钱。
    于主任笑着摇头：“小苏，你还真是个宠孩子的！算了，你就拿五毛钱吧。”
    苏怀兰痛快掏出钱，又说了两句客气话，这才将东西装好，背在肩膀上，带着两个孩子往大哥家走去。
    进了苏家，大哥大嫂他们还没到家，她带着东西回了房间，只用眼神示意姚德业别进来。
    苏怀兰刚把东西放下，姚继宗也跟了进来：“妈，你晚上再整理东西，我觉得你要好好看看那个盒子。”
    苏怀兰盯着儿子，像是要看出他的秘密：“是小月看上的盒子，你觉得咱家小月有些不同寻常？”
    姚继宗有些为难，这话怎么说，他跟大姐，还有两个妹妹，多少都意识到了小月的特殊，可说出来，多少有些奇怪。
    他龇了龇牙花子：“妈！这我哪知道啊！只不过，我觉得她才两岁多，不是说小孩眼睛干净，能看到的东西比别人多吗？”
    他解释完，也觉得这样说很合理，又重重点点头。
    苏怀兰：“行了，先把东西放在这，我去帮着做饭，你大舅他们快回来了。”
    当然了，这天晚上，大家都睡下了，苏怀兰拉着姚德业，开始整理这些月份牌，隔着几份就有几张票，各种票，工业票，最贵的一张竟然是自行车票……
    苏怀兰有点晕，姚德业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苏怀兰只示意男人不要说话，她又将那木盒子打开，用力将底子给卸了下来……
    这下，姚德业不光睁大了眼睛，甚至开始吸冷气了：底下是一整片黄金薄片，看样子是可着这个盒子的底，特意做出来的。
    苏怀兰伸手将木盒四边掰开，将那薄片拿出来，掂量了一下，心里有数了，比她那两条小黄鱼的分量要重多了，难道是一条大黄鱼的重量？
    她没见过大黄鱼，不过心里猜测，应该大差不差。
    她将东西随意塞到行李包里，包进姚月的衣服里，看着姚德业，轻声说道：“这是两个孩子今天买破烂的运气。以后这些东西都是孩子的，你别打主意！”
    姚德业已经过了惊讶的劲儿：“怀兰，你把我看成啥人了？我还能不为孩子？这是两个孩子的运气。给他们留着。”
    苏怀兰却又说道：“这么多的票，我们不能在申城用。到时候大哥大嫂那里，我们说不清楚。我们回去以后，到市里供销社去用掉。”
    别的票就算了，自行车票多稀罕啊，还有这好几张工业票，乡下水产收购站能换出这么多？
    要不然早年大哥大嫂他们，也不会想着法的，凑工业票给家里寄去，就为了让老家的人，能买些锅碗瓢盆。
    苏怀兰看着这些东西也满意了，这趟申城，还真没来错。
    她这里高兴得，差点睡不着觉，却不知老苏家，差点又上演全武行！
    晚饭前，姚倩三姐妹，带着小表哥一起，去林子里将网子起好了，又将渔网放好，把收获的海鲜全都带回了苏家，她们打算今天晚上干脆住在苏家。
    饭后，众人坐在院子里乘凉，苏永乐的表情看起来没那么沉重，只是事情没定之前，他不想跟家里人说，怕家人又担心。
    他早上跟着去公社作证，第一时间抓到人，间接挽救了很多户人家的茅草房，他算是立功了。
    当时那办案的联防队员，看他的眼神充满了赞赏，只说要替他报上去。
    此时一家人就听着苏外公讲些旧事，有些是他亲身经历的，有些也是他听来的。
    总之，一家人气氛和乐融洽，看起来一切都挺好的。
    只是突然传来的拍门声，响起的特别不是时候。
    有个女人正在哭喊着：“老叔老婶子，救命啊！华子要杀人啦！”
    苏永乐去开门，看到门口站着个年轻小媳妇，怀里还抱着个奶娃娃……
    小舅妈白荷花跟在儿子身后，认出面前的人：“华子媳妇，你这是怎么了？”
    女人边哭边白荷花身边靠：“婶子，你们可要给我作证！华子说我偷人！说这孩子不是他的！”
    白荷花懵了！
    她心说，这个事情……这孩子是不是华子亲生的，这要问你这个当娘的呀，我们这些外人，要怎么作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