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兰看着孙子放这种狠话，心里就跟被刀子扎了似的。
    她也是想不明白这娃到底是随谁，怎么小小的年纪就这么有脾气有血性了。
    高志国别过脸去不敢多看一眼，咬着后槽牙握紧了拳头，眼圈儿都红了。
    最后还没等李兰想出主意来呢。
    就听高志国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病重之人终于被抽干了力气似的。
    声音极哑地道了句：“算了，妈。”
    “甭争了。”
    “再这么下去，娃们这辈子都得恨我。”
    “就这样吧，他乐意跟谁跟谁吧。”
    “诶呦我的傻儿子，志国啊，”李兰作势就要站起来，怎料高志国忽然转身朝着她怒吼！
    “行了，你累不累的慌啊！娃给她就给她，大不了以后再生！你能不能别闹了，我没劲儿在这儿陪你闹了！！”
    “... ...”
    “... ...”
    高志国这一嗓子不光是惊到了李兰，更是惊到了赵玉兰和这满屋子的人。
    政委来的时候还带着几个部队的战友。
    都是跟高志国平时关系近些的。
    高志国这人一直是个闷葫芦，老好人似的。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唐欣欣报出高志国的名字时引起了满村震惊。
    战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赵玉兰则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她嗓子眼儿里像是堵了团什么东西，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她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
    觉得这事儿可真讽刺啊。
    他们俩结婚十几年了，娃都这么大了。
    可就是因为他窝囊、从来不顶撞公婆，自己才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没想到啊，临了儿临了儿的，他高志国竟然还同着这么多人的面怼了他妈一回。
    周政委见此，也想让这场闹剧抓紧结束。
    如今一双双的眼睛看着呢，到底谁对谁错大家心里全都有数儿。
    “行，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离婚报告我明天就给你们批。”
    “娃的事儿我也会给你们立字据，让派出所儿的同志们帮着做个见证。往后可就别因为这个再闹了嗷！”
    周政委交代完了，便大手一挥让部队的全撤退。
    高志国也跟着起身，落下句：“妈，你先回去。”
    “我有点话跟... ...赵玉兰说。”
    “... ...”
    李兰被刚才那一记咆哮整的既委屈又郁闷，还有点发懵。
    加上现在这事儿已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定下来了，她再反抗也没有用。
    于是冷哼一声，扭着水桶腰就出去了。
    傅景川一看这个，上去拉着姜绾也奔外走。
    姜绾给赵玉兰递了个眼神，用口型说：有事儿去找我。
    赵玉兰心窝子酸的慌，抹了抹眼泪儿连忙点头。
    她知道自己欠了姜妹子太多了，往后必定要还给人家。
    而且欠的是情义，绝对不是钱啊粮票啥的能比得上的。
    她跟两个娃，这一辈子都得记着人两口子的恩情。
    这下子，屋里的人算是全散了个干净利索。
    大明知道自己不用跟着高志国和爷爷奶奶走了，也不想再继续看见这个没良心的爹，便撒腿就跑溜到侧屋儿去跟妹妹报喜了。
    赵玉兰拧着股子劲儿，等到只剩下俩人的时候就赶忙把眼泪都擦干净了。
    板着个脸道：“你还有啥事儿要说。”
    “... ...”
    高志国站在她身后，好半晌没吭声。
    直到赵玉兰快等到不耐烦的时候他才终于开口挤出来仨字儿。
    “对不起。”
    这声音就像是老旧的破风箱，呼啦呼啦的还哑的厉害。
    可只这三个字，就像是刀子似的笔直地往赵玉兰心口里扎。
    刚擦干净的脸瞬间就淌湿了。
    可她仍然不愿意也不屑于看他。
    只呜咽着又强撑着道：“你现在说这些有啥用？”
    “高志国，我告诉你，已经晚了。”
    “当初你犯错误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我们娘儿仨呢？”
    “现在整这些马后炮又做啥？”
    “我知道！”
    “... ...我知道。”
    高志国咬了咬牙，“我没有别的意思，也没指望着你原谅我。”
    “眼下这... ...就是对咱俩最好的了。”
    “再者说我在这儿也待不下去了。”
    “没脸。”
    “你是该没脸。”
    赵玉兰怼道。
    “嗯... ...行了，我也不跟你说这些废话了。”
    高志国苦笑了声，随后便从兜儿里掏出来张宅基地的房产证。
    递给她：“我跟我爸妈他们回老家，你带着俩孩子嘞，这房就给你吧。”
    “就... ...当是提前给大明备着，他以后长大了不也得娶媳妇儿么。”
    “我这么些年没啥出息，也就混了个排长，没存下多少钱。”
    “就... ...这点能力了。”
    赵玉兰嗓子眼儿里愈发的堵，她不吭声。
    可却干脆利落地把那张房产证唰地一下接过来了。
    高志国这才抬腿走出去。
    末了儿到了门口儿，骤然停住脚步。
    犹豫了会儿，还是没回头。
    只留下句：“以后要碰着好的，再找一个吧。别因为娃们把自己耽误了。”
    “... ...就是，别再找我这样儿的了。”
    言罢。他才终于迈着沉重又僵硬的步伐走了。
    院子里重新归于一片沉寂。
    赵玉兰攥着那张房产证，把边角都攥皱了。
    蓦然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就开始无声呜咽起来。
    泪珠子淌湿了衣襟，又顺着下巴滴答到地上。
    她跟自己说，就这么一回了。
    她再也不会因为那个烂人哭了。
    -
    傅辰跟傅小妍原本是在门口儿偷偷听墙角的。
    可这个岁数儿到了夜里就爱犯困，没听多久他们俩就撑不住先回家去了。
    姜绾跟傅景川回去的时候他俩睡得正沉，隔着门缝儿还能听到细小的哼唧声。
    自打从赵玉兰家院子里出来，傅景川就一直没吭声。
    刚才周政委还想逗他几句，也被他板着脸随口敷衍走了。
    姜绾觉得奇怪呢。
    寻思他这是咋了？
    难不成是因为高志国怎么也是他的老战友，如今就要退伍远行了多少也有些舍不得？？
    “姜绾。”
    姜绾正在这儿想着呢，身后的傅景川便冷不丁地开口叫了她一声。
    他嗓音很沉，很低。
    语气凝重而深切。
    听到耳朵里是种很奇怪的感觉。
    让人止不住地心头发紧，仿若马上就要被质问的间谍一般。
    姜绾身子有点发僵，也站定了。
    随后便听他毫不犹豫地道了句。
    “姜绾。我还是觉得好像有哪儿不太对劲。”
    “我想问问你。行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