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已经是后半夜，无忧梦境的每一处依旧是热闹喧嚣。
    一身朴素长衣长裤打扮，安静走在路边的沈兰柯像是这片火热中的异类，和此方天地的纸醉金迷格格不入。
    更别说，他身后还跟了一个全身裹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了眼睛，行为举止和正常人不太一样的图灵。
    哪怕在无忧梦境什么妖魔鬼怪、疯子奇葩都能见到，他俩这种组合还是有些怪异，时不时就会有路人瞥过来几眼。
    “你知道刚才拍卖场发生了什么事吗？我那时候好像受到了某种影响，形体毫无征兆地出现了崩溃，直到你们走出那间酒吧我才重新凝聚好了身体。”
    一直呆在沈兰柯背后，许久不曾出声血凰突然轻声问道，声音里多了一股忧愁和不安。
    自从变成这种状态后，她以为自己早就能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了，但在拍会上形体溃散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心中有多少不甘和留恋。
    听到血凰重新出声，沈兰柯才想起来自己身边还跟了一个她。
    因为恻隐之心回应了对方的希冀，却转头就把人家给忘了，即使是因为发生太多意外，但沈兰柯还是有些惭愧。
    “你知道赫尔墨斯吗？”
    沈兰柯说，“你受的影响应该就是因为他。”
    此时身边没有外人，不用担心暴露什么，沈兰柯也懒得继续掩盖，直接出声和她交谈了
    至于图灵，血凰之后可能要跟在他身边一段时间，他总要和她交流，根本瞒不过寄宿他终端上的图灵，与其遮遮掩掩自找烦恼，倒不如现在就开诚布公。
    后方，反应过来沈兰柯不是和它说话，但什么异常也没检测到检测的图灵几步走到沈兰柯并排，忍不住扭头问他。
    “你在和谁说话？”
    沈兰柯看着同样走在他右边，正用一双动人的美眸望着他的血凰，虽然她眉间沉淀了一抹好像再也散不去的忧愁，眼神温婉沉静，但表情中依旧不自觉透着一股灼人锋芒，让人丝毫不敢将她当成一般柔弱女子轻视。
    沈兰柯斟酌词汇的时候，想到了一个合适的解释。
    在血凰明显有些期待的神情中，沈兰柯对图灵说:“你可以先把她当成一个现在只有我能看到的幽灵，你可以称她为……唐施，她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女子，你以后应该会有机会看到她。”
    要说对她的称呼的时候，沈兰柯是有顾虑的。
    名字对于每个人都应该是非常珍重，且具有特殊意义的。血凰消失这么久，一定很久很久没听到过有人喊过她的名字了，她……应该也会孤独和落寞的吧。
    所以他想告诉图灵她的名字，不是她曾经声名在外的称号，也不是其他什么代称，无关她的过去，仅仅只想让图灵认识她个人。
    但直到看到血凰对他点了点头，表示她不在意这点后，沈兰柯才放心说出了她的名字。
    “原来是一个叫唐施的幽灵吗？”图灵嘀咕着说。
    它接受了这个说法，即使它知道就算是幽灵它也该能检测到的，但既然沈兰柯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是有他的考虑。
    沈兰柯身边总能发生一些不寻常的事，它早就明白该怎么处理两人之间的关系。
    图灵思索了几秒，再次问沈兰柯，“她现在在哪里？”
    虽然有些疑惑它为什么这么问，但沈兰柯还是朝自己右边血凰站的地方侧了侧头，用眼神示意图灵她在这里。
    看着沈兰柯空空也如的身侧，图灵摘下挡了脸的口罩，露出了一张沈兰柯朝那边露出了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友好说道:
    “你好，看不见的幽灵唐施，我是图灵。”
    “一个寄居在人体内的——超·人工智能，零号机·图灵。”
    它脸上的笑容此时已经完全变得自然，“很高兴认识你。”
    图灵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沈兰柯还只是有点意外，但听到图灵在下一句竟然直接坦白了自己的身份，沈兰柯脸上的意外已经完全变成了惊讶和诧异。
    他的第一反应是它为什么要这么做？它根本不需要这么做！
    然后，他看到图灵说完话后，就平静地戴上口罩，随即故意放慢脚步，重新落后他一步，又变回了那个沉默的跟随者。
    沈兰柯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笑了起来，说是无奈，其实更是一种触动和心软。
    他好像有点明白它这么做的原因了。
    图灵啊，它明明只是一个人工智能，甚至并不理解也不懂人类的感情，但它好像总能做一些最能触动人心的事，让人下意识忽略它的本体只是冰冷的数字。
    沈兰柯在血凰的应对上对它选择了坦诚，于是，它赌上自己的一切，自己的信任，用一种最直白的方式给了他回应。
    沈兰柯心中感叹，他实在不知道该说图灵此举是有意——绝顶的聪明，还是无心——单纯的傻。
    其实也无所谓。
    沈兰柯笑着想，抛开前尘，图灵和他一样都是新生的意识，它跟着他从狭间之隙一同来到现实，互相照应，彼此扶持，一起小心翼翼地认识这个陌生的世界，用人类的情感来说，他们其实早就是一家人了。
    只要图灵还希望陪他一起走下去，他们就永远是家人。
    另一边。
    血凰对图灵的举动很是惊愕，甚至可以说是受宠若惊。
    因为心中强烈的震动，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但到底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孩子，她很快就掩盖了失态，恢复成原有优雅得体的样子，只不过眼中的欢欣和激动几乎要溢了出来。
    这个世界，终于又有人——提起了她的名字啊！
    她几乎要喜极而泣，但眼中颤抖的晶莹终究在升腾的喜悦中，在眼底氤氲开成了一片雾。
    随即。
    尽管知道图灵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她还是朝它不自觉的勾起了唇，露出了一个真诚的微笑，小声说了一句。
    “谢谢！”
    她本来就是绝美的，此时，再添上那从内而外洋溢着愉快的笑容，周围所有的景物仿佛在这一刻都为之黯然失色。
    那笑容中的情绪极富有感染力，让看到这一幕的沈兰柯心情都好了一分，忍不住为她感到高兴。
    等喜悦平复，反应过来它的真实身份后，血凰美眸中逐渐升起惊异和不可置信，看着它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不可能的神迹。
    人工智能，竟然也能走到这一步吗？！！
    好在她见多识广，清楚了解这个世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马上就调整好了表情，但看着图灵的眼神充满好奇，似乎是想看看这个与众不同、甚至是神奇的人工智能，到底有哪些得天独厚之处。
    也就在这时，她余光留意到带着淡淡笑容的沈兰柯，突然想起这个人也非同一般，她能看到自己。
    血凰打量着沈兰柯，只觉得血凰胸针带着她出现在碧陇拍卖会上，绝对是那最不可捉摸的——命运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