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啊，大家都不知道大叔的真名叫什么？
那可真是有意思了。
楚楠脚步轻缓，经过刚刚一通转移注意力之后，他已经滤清了现在的思路，虽然对于半精灵那边该怎么做他还是一点头绪没有——毕竟那实在不是他区区一个菜鸟冒险者可以掺和的事情，缓解不同群体之间的仇恨这种事……
还是交给漩涡○人去做吧。
但也是多亏了康利宁女士，他成功将自己的关注点转移到了一个不同的地方。
如果按照塞莉希在他苏醒时说的事态演变，还有从帕拉蒂亚大队长口中得知的那些情报，‘受伤者不止有那个大叔，还有其他一些在工地劳作的肌肉团子也受到了袭击，但是伤势都不如那个大叔’……
在这里用上克罗格先生提到过的那个词。
‘腐化仪式’。
也就是说，那个大魔不是在没有规律的无序随机袭击，而是在不断地进行攻击，在那些居民和肌肉团子工人之中寻找某一个特殊的目标，也就是那个工头大叔。
灰城城主的弟弟，西方大公国王族的子代，流淌着帝国建立者，‘神皇’血脉的传嗣。
那个大魔是怎么知道的？也许他有方法得知一个人血液的味道，但又是谁让他知道了那个没有把自己身份告诉任何人的工头大叔其实是那么重要的一个角色的呢？
真不简单啊。
楚楠叹了口气。
真是的，简直都要到了后悔参与进来这件事的程度了。
他抬起眼，视线已经落在了半精灵的门前，犹豫片刻，轻轻敲门。
“请进。”
应门声响起，楚楠推门而入，塞莉希和半精灵正坐在床上笑嘻嘻地看着门边走进的冒险者，像是一副谈天说地气氛正好的女子会模样。
楚楠一愣。
“你们这是……”他眨眨眼，有点摸不清情况。
“哎呀，楚楠！”塞莉希眼睛闪着光：“这位半精灵小姐去过好多地方哦，她刚刚和我分享了自己在旅途中的见地，你知道吗？矮人们会用一种花朵榨油淬火哦，难怪他们制造的武器比帝国铁匠打造的武器坚韧那么多，我以前还以为是魔法的功效呢！”
“……那种事情谁知道啊，我又不是矮人。”楚楠挠挠脸，转身阖上门，再一转头，发现房内的气势又变了。
“闲谈就到此为止吧。”塞莉希的声音冷淡下来，她坐在床上，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微笑着的半精灵面孔。
“……”不是，你这是什么情况？
楚楠眨眨眼，陷入了更加迷惑的混乱中。
“所以你是异形驱逐派的圣殿成员吗？”半精灵微笑着看着塞莉希，她的全身，长裙还是一如既往地藏在那宽大的斗篷下，她和塞莉希两人并肩坐在床上，彼此之间的距离不过十数公分。
在这样的距离下，她只要一伸手，轻轻一抹，就能把这圣殿从属的脑袋从脖颈上摘下来，可也许是迫于这女神官背后的圣殿身份，又或许是她仍然忌讳着四周建筑中的灰城守卫和执法人员，她微笑着容忍了塞莉希的冒犯，只是微笑着等待着后者的答复。
“我是萨利安派，和那个极端审判庭疯子学派不一样。”塞莉希摇摇头：“我对你的敌意只来自于你之前坦白的那些意愿。”
“哦？”半精灵看看塞莉希，微笑着扭过视线，锋利地瞥过楚楠的脸庞。
冒险者打了个冷颤。
“不用威胁他，他只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冒险者，被牵扯进这起来调查你的委托也不过是因为现在在灰城的冒险者中，他是最干净的那一个，也是最好利用的那一个罢了。
和圣殿，商人公会，官方都没有一点关系，只是个有把柄落在灰城队长手里的变态而已。”塞莉希毫不畏惧半精灵身上的压迫感，在这之前将楚楠恐吓到一动不敢动的气压中面色平静，翡翠色的双眸冷若坚石。
“……你可真厉害啊。”半精灵微笑着抬起手，轻轻捏捏塞莉希的脸。
女神官面色不变。
“那你的要求是什么呢？”半精灵歪头。
“不要把我们牵扯进你的事情里，在这之后尽快离开灰城。”塞莉希冷冷地说：“我们已经请你吃过一顿饭了，吃饱喝足，再好好休息一通，你也该准备继续你那迷人的旅行了吧？”
“……”半精灵沉默了一下，她眯眯眼，看看塞莉希，又看看楚楠，摇摇头。
“对不起，这个要求我无法答应。”
塞莉希挑眉，袖子很隐秘地抖动了一下，但这轻微的动作也没有躲开那双金属色泽的眼睛，半精灵的臂膀略过一道残影，下一刹那，塞莉希的胳膊已经被她牢牢控制在掌中，宽袖滑落，白净的臂膀上叮铃铃挂着一枚银灿灿的法器。
那塞莉希最重要的武装已经落进了半精灵的掌握，女神官面色抽搐了一下：“你要干嘛？”
“看看。”半精灵抿嘴轻笑：“我只是好奇，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会佩戴什么首饰，仅此而已。”
她牢牢捏着塞莉希的手腕与那枚法器，因为那可怕的等级的跨度和属性的差距，只要她想，下一秒就能把女神官的手腕和这只脆弱的神术刻录手镯一同捏成血淋淋的一团肉泥。
但她没有那么做，甚至都没有露出一丝威胁的眼神，而是真如自己所说的那样，只是欣赏着塞莉希纤细白皙的胳膊，歪歪头，半精灵叹了口气：“保养得真好，你一定是那种从小就进入圣殿修习的女孩子吧？”
“别说得这么自怨自艾，我们萨利安派里也不是没有半精灵神官和法师。”塞莉希冷哼。
“……”这下楚楠先生成了那个插不上话的笨蛋了，他下意识地回忆起那幽深的隧道里，他站在恶臭和黑暗中，只能在dnp场地之外看着战场正中克罗格与那凶兽挥洒残酷的美好与暴力。
“很遗憾，我已经决定要在灰城——要在这冒险者之家里待一段时间了。”半精灵松开女神官的胳膊，塞莉希抽回手，捏捏自己的手腕，飞快地检查了一下法器，松了口气。
“你打算留在灰城……？”楚楠迟疑地开口。
“对，我对这座城市，对你，对这位女神官小姐突然充满了兴趣，我这一路上看到的大多是厌恶和排斥，从人类到精灵，从精灵到矮人，这些丑陋的人文已经让我身心疲倦了……幸好还有不同国度之间的自然风光为这一切的恶意做调剂。”
半精灵摇头轻笑，但那锋利的金眼中却不带一丝情感，她轻垂眼帘，仿佛自嘲般牵起唇角：
“但是……没想到所追寻的风景居然会在这绝望旅途的末端被我发现。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温柔善良的人啊……真是让我开眼界了，楚楠，你到底是一张白纸呢？还是在看清一切之后选择继续热爱这世界的勇者呢？”
“……”楚楠没想到这个问题最后会回到自己身上，想来自己之前的那番话对这半精灵也不是没有一点触动，他抬头想了想，垂下脑袋，微笑：“我只是个没有常识的笨蛋罢了。”
他对塞莉希挑挑眉头。
女神官有点惊奇地眨眨眼。
“好。”半精灵点头，她发出欣喜又放松的鼻音，扭头看向塞莉希：“我答应你……那句话的前半部分，你们可以不被卷进我想做的事情，放心，我好歹也是在帝国出生长大的‘合法公民’，帝国的法律什么的自然是清清楚楚。
你可以告诉派你们来的人，告诉他或者她说不用担心，这个异形杂种会乖乖的呆在冒险者公寓里的，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
……但你仅仅待在这里不就已经给康利宁夫人添了很大麻烦了吗……
楚楠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好啦，你们可以出去了。”半精灵拍拍手。
“啊？”楚楠愣了一下。
“嗯？”半精灵歪歪头。
塞莉希立刻起身，走到楚楠身边，拍拍他的肩膀。
她的掌心在楚楠浅色的素服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手印，他这才注意到这个笨蛋的手已经在那压力下被汗水打湿——结果却还是要强撑着展开谈判吗？
真是辛苦你了啊，塞莉希。
“好了，女神官都走了，你还在这里待着干什么呢？难道是变态的偷窥癖本性发作，想要看我在你面前再脱一次衣服吗？”半精灵瞪眼。
“！”塞莉希的眼神犀利了起来！
“才不是！”楚楠恶狠狠打了个颤，连忙否决，迈开步子抢着节奏窜出了门，塞莉希眨眨眼，也连忙追上了他的步伐，半精灵的房门在她身后合拢。
最后一丝闭合的缝隙间，那从头到尾都没有自报姓名的半精灵露出了浅浅得，轻松的微笑。
她长长地呼了口气。
——
午后阳光正好，楚楠抬起头，扭头看向冒险者之家的三楼。
他和塞莉希刚刚和康利宁女士打了个招呼，这位管理员尽管脸色一白，但是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默默地接受了那个半精灵将在自己的冒险者之家留宿一段时间的事实。
“就当是……为这个冷清的冒险者公寓添添人气吧……”她自我欺骗般的小声安慰说。
“……”
他和塞莉希也不太好再说什么，只能再度感谢了午餐的美味，接着便走出了公寓。
——终于有了可以喘息的机会了。
他从三楼收回视线，在衣服上擦擦手，不知什么时候，连他自己都双手满是汗水了。
身上的冷汗干了又干，衣服已经黏在了背上，好粘啊，好难受啊，好像直接跳进浴池好好放松一下啊……
“喔？偷窥本性爆发，还想站在这里偷看那个三楼的大美女吗？”塞莉希抱着胳膊，对一脸惆怅的楚楠先生挑挑眉头。
“才不是，笨蛋。”楚楠叹气。
明明才几个小时……我居然我开始怀念起这可以自然而然的轻松斗嘴气氛了，可给我接好了哦，楚楠先生攒了几个小时的锋利吐槽！就算你拿到楚楠先生‘暴露狂’和‘偷窥狂’两个黑历史……其实也不算黑历史，充其量也只是两个不那么美丽的误会。
但是！就算你拿到这两个高地，你也绝对无法从楚楠先生手中夺走下一个回合斗槽的胜利！
给我好好接招吧！塞莉希·欧比旺·不知道姓什么的笨蛋！
“诶~~~”塞莉希抱着胳膊瞅了楚楠一会儿，最终也没有开启冒险者希望的斗嘴缓解，只是摇摇头，毫无曲线地撑了个懒腰，长长地舒了口气，目光疲倦：“今天可真是……累死了。”
“……”楚楠点点头。
他也松懈下来，叉腰，抬头，在盛烈的天光下稍稍眯眼：“今天……可真是累死了。”
“我真想现在就跑到公共澡堂去舒舒服服泡上几十分钟，委托澡堂管理员大叔把这身汗湿的衣服洗干净，带着一身好闻的洗涤剂香味回到公会里听着大家聊天扯淡，等到天色落幕再美美地吃一段晚餐，晚上回到治愈教会的难民营地安安心心睡一觉……”
“在难民营地怎么可能能安安心心睡一觉嘛……”塞莉希打了个摆子，叹了口气：“但是前面的部分确实是很美好的啦……”
她直起腰，狠狠地抽了楚楠先生的后背一巴掌，疼得菜鸟冒险者炸毛般腾得蹦了起来，之前那些舒舒服服的气氛一下子都在这鞭子般落在皮肤上的抽痛破碎，楚楠先生再一次意识到等级和属性的差距能把同一物种的两个个体拉出多大的差距。
他几乎就要痛得在地上翻滚起来，就连惊雷般的泪花也情不自禁地跃出了目框：“你干什么啊！贫乳厚脸皮笨蛋！”
“有人来了！笨蛋！”塞莉希踢了他一脚，又把楚楠先生踹得一个踉跄。
……真是的，都要分不清和这个笨蛋和那个半精灵到底哪边更危险了！
楚楠先生迟早会被这个笨蛋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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