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跟着塞莉希，顺着长廊与楼梯下到一楼，里侧的餐厅静静流淌出饭食的香味，半精灵眼睛一亮，快步走进了餐厅，楚楠落后的半步，沉默地定在台阶的底段边。
    “怎么了？”塞莉希小声问。
    “没事。”楚楠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康利宁女士正好从餐厅里推门走出来，看见他们，微笑着点点头。
    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和冒险者脸上的表情相似，都带着一股心照不宣的虚伪。
    “……您好，康利宁女士，辛苦您了。”楚楠只能打了个招呼，点头致意。
    “能帮上忙就最好了。”康利宁女士继续保持着那副勉强的笑容，点点头，侧身错过冒险者和女神官的身侧。
    她的脚步声消失在大厅内侧，门声开阖，大约是重新回到了管理处吧。
    “到底怎么了？”塞莉希戳戳楚楠的后腰，小声问：“她威胁你了？”
    “没有。”楚楠摇摇头。
    那能算是威胁吗？
    很明显不是吧。
    但是……总感觉那番话对我的影响可还比直接出言威胁要显着的多啊……
    该说是……认清了自己的天真吗？还是该说，突然理解了夏○·阿兹纳布尔的那句话吗？
    “真是不想承认，因为自己的不成熟而犯下的错误。”楚楠轻声呢喃。
    “哈？”塞莉希皱眉。
    “没事，就当我犯傻了吧。”楚楠挤出一个笑容，挠挠头，迈开步子走进餐厅。
    因为是公寓内共用的餐厅吗？这里的布局和楚楠预想中的那种家庭餐厅有很大的差距，如果硬要说的话，倒是更符合他记忆中的食堂模样，只是氛围轻松许多，桌椅之间并不像相接，每个用餐者都能保留自己最舒适的活动空间。
    氛围舒适。
    “怎么这么慢？”半精灵对他们招招手，魔力灯的暖调下，她的笑容荡漾着明亮的热情。
    在楚楠和塞莉希入席之前，她已经随和地拿下了一个靠墙的位置，面前的瓷碟中已经满载了大勺的炖菜，旁边的水壶落在她的手侧，餐具边的玻璃杯壁珠液轻垂，想来已经是因为干渴而迫不及待地湿了嘴罢。
    半精灵坐在里侧躲避着餐厅侧面闭合的窗沿，她‘贴心’地把近窗的位置留给了冒险者和女神官，楚楠和塞莉希对视了一眼，自己拿下了靠窗的位置，正对着斗篷里的半精灵。
    不知道怎么，女神官这会儿反而有些扭捏起来，她犹豫了一下，扭头看了看餐厅的大门，摇摇头，最终还是落了席，在楚楠旁边坐下。
    为自己和塞莉希分好了餐具，半精灵微笑着为他们两人倒满了餐前的净水，楚楠小声道谢。
    这顿……‘午餐’？
    大约是午餐吧，他和塞莉希其实已经在来这边的路上简单吃了点快餐了，其实并不至于腹中饥饿，但是他们也都明确的知道，这顿饭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能够和这个半精灵建立对话，所以简简单单，轻轻松松的烹调便成为了最好的选择。
    满满一大锅简单，温馨的时蔬炖菜，旁边摆着几小份的调剂腌菜，一盘简单的椒盐烤肉，楚楠盛起一勺炖菜放进面前的瓷碟，用勺子送进嘴里。
    切成小块的肥肉溶解出腻美添味儿的油脂，完美地混合新鲜时蔬的爽脆，无论从口感上还是味道上来说都无可挑剔。
    不知道是就是这个吃法，还是康利宁女士的独具匠心，她选配的面包也是类似时蔬口感的干脆类型，无论是直接沾着炖菜送口，还是将面包掰碎泡进炖菜里都非常相适，感受着那酥脆的面层和内侧稍带潮气的面包在齿间破碎，和时蔬、油脂形成完全不同的几种口感……
    喉头滚动，楚楠平静地舀起下一勺。
    这真是尴尬到极点的一顿饭，如果只是3个陌生人简单的拼席，那还不至于演变成这样奇怪的氛围，但是现在的情况……
    可不是用简单‘拼桌’两个字就能解释的清的啊……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楚楠终于重整发问的勇气。
    “嗯？我么？”半精灵的嘴里还满载着这顿久违的盛餐，用勺子指指面前的炖菜：“我打算把它吃完。”
    “……”楚楠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塞莉希看看楚楠，又看看半精灵。
    半精灵和她的视线碰撞在一起，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拿起杯子为自己又注了一杯。
    女神官抿抿嘴，藏在桌子下的小脚很隐秘地踢了楚楠一下。
    冒险者挑眉，两人视线相触。
    ‘怎么回事？’塞莉希皱眉。
    楚楠沉默着摇摇头。
    ‘现在不好说。’
    “你们真的不是情侣吗？”半精灵微笑着调侃。
    “当然不是。”
    “当然不是。”
    两个笨蛋异口同声地说。
    这顿尴尬的午餐就这样尴尬地渡了过去，吃完饭，楚楠稍稍收拾了一下盘子，把它们收在那口吃得干干净净的炖菜锅里；塞莉希从一旁拿过抹布擦了擦桌子；半精灵摸着肚子，晃晃水壶，将剩下的一点水倒进自己的杯子，一饮而尽，发出满意的轻叹。
    “累了。”她撑了个懒腰，拍拍胸脯，对冒险者与女神官露出微笑：“收拾就麻烦你们啦，我先上去休息了。”
    语调轻松，像是同居的友邻在聚餐后摆摆手，银铃般轻笑出偷懒的俏皮。
    楚楠和塞莉希都只是点点头，看着她走出餐厅，那长长的斗篷一直消失在楼梯的转角，脚步声点点宁息。
    他们终于松了口气。
    “我都要吓死了。”塞莉希放下抹布，拍拍自己的脸，打了个哆嗦，她转向楚楠的方向：“发生什么事儿了？”
    “不太好说。”楚楠摇摇头：“我们……我错估了她，本来以为她是个在战争中诞生的那种……战争遗腹子，但是据她自己说，她的人类母亲和精灵父亲是正常接触并且建立羁绊的，所以用通常的那种刻板印象去揣测她的想法并不可行。”
    “……”楚楠沉默了一下：“我被直接看透了。”
    他犹豫了一下：“塞莉希……对你来说……世界是什么？”
    “诶？”女神官眨眨眼，没有想到楚楠会向她抛来这样的问题，她挠挠头，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沉吟了许久也没有得出答案：“我的老师，玩得很好的同学，家人，同伴……几个朋友？”
    “大多数人的世界都是这样的啊，那我就有点放心了。”楚楠叹了口气，突然感觉有点胃疼。
    那半精灵话语中所指向的‘世界’是什么就很明显了。
    “你觉得……”楚楠斟酌着语句。
    “一个不倾向于人类，也不把自己看做精灵的半精灵会出于什么样的……立场？”
    “……”塞莉希的表情变了，她直直地看着楚楠的眼睛，冒险者点点头，她苦恼地搓搓眉头：“真是……怎么能让你遇到这种破事情啊。”
    她突然走近，侧头看了眼窗外，又看了看餐厅门外，现在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塞莉希捉住楚楠的胳膊。
    “听着，这件事情不要和任何人说。”她的眼中闪烁着警惕，严肃，和楚楠从未见过的认真：“这件事绝对，绝对不要任何人再提起，如果她真的想做什么事情，就让她去做吧，反正只要你不说，这件事情就绝对不会牵扯到你的头上，不然，你会被搅进一团你无法脱身的乱局。”
    “不要和政治扯上关系，这是我的忠告，楚楠。”她一字一顿。
    “会死很多很多人的哦。”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苦恼：“你怎么又和我说了呀，唉，有的时候我真是讨厌自己这聪明的脑袋！”
    “……”楚楠翻了个白眼，抬手敲敲她的脑门：“别臭美了。”
    从塞莉希的手中抖出胳膊，楚楠又拉开椅子坐下，看着桌上刚刚叠在一起的餐具出声，突然叹了口气：“真麻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