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扛着跳犬的尸体……准确地说，应该是他扛着跳犬的尸体慢悠悠地走过灰城的街道，午后阳光正畅，塞莉希哼着不知道的曲子抓着他的裤腰带一蹦一跳地跟在后面，楚楠木着脸穿过全城人的目光。
他已经开始疑惑到底是哪件事更让人羞耻了，是做尸体搬运工还是被人扯着裤腰带。
应该是后者吧……
把烹制跳犬的委托送往公会厨房，楚楠不太了解其中门道，于是开朗且嘴碎的塞莉希自告奋勇地担起了讨价还价的职责，两人装模作样地相互敬了个礼，楚楠回到大厅找了个位置坐下，抬起头，叹了口气。
坏！我好像慢慢陷入那个笨蛋的节奏了！
楚楠咂咂嘴。
他终于回到那种漫无目的的空旷状态，一个人坐在公会无人注意的角落里，默默地看着这忙碌大厅里人来人往，默默地看着别人的生活，茫然又无措地在疲倦的孤独中数着时间的流砂，像只躲在墙洞里的小老鼠。
坏，又要emo起来了！
楚楠拍拍脸，起身，偏头看过人气熙攘的大厅，塞莉希站在公会厨房门口和厨师师傅争论些什么，她手舞足蹈地指着摆在一旁的跳犬尸体，双手飞舞唇瓣开合，脸上的表情极其丰富，活像个mv里的说唱歌手。
她的反应让楚楠看着有点乐，收回视线环扫大厅，新手冒险者注意到，b95欧派团长和比利比利大团长都不在大厅里了，是接了委托出去工作了吧，毕竟他们虽然性格上都有……嗯——值得商榷的地方。
但能吸引那么多冒险者聚集到身边，想必唯独在实力上是不容怀疑的吧。
不过塞莉希争论的时间还真久呢，楚楠挑挑眉头，挥挥手叫了杯冰饮，坐在位置上慢慢地品尝，饮品的甜味冷镇了他的倦怠，他感到疲乏慢慢得压了下去。
在这夏末时分的奇怪午后，这些闲来无事的冒险者们齐齐陷入了饭后的微醺，过多的酒水与人气鼓起热烈却漫然的气氛，塞莉希和厨房师傅的小小争论，远处接待员小姐姐们的职业化笑容，还有大厅内淹漫在热潮中的懒散人声，楚楠像是卷进了一处超慢速涌动的滚筒洗衣机。
慢慢向着闲乏的彼方滑落。
仿佛身体也在反抗这种疲软的闲余，生活的压力从肩上滑走的短短空暇间，不知何处的紧张感却在他的内部被杂念吹鼓，楚楠慢慢品着冰饮，想象着自己被那些胡思乱想吹成一只鼓鼓的气球，‘啪’得一声。
炸响满场彩带。
他无声地笑了起来。
——吱呀。
有人推开了大门。
阳光卷着新鲜空气搅乱了这腐陈的气氛，那些慢慢归于沉默的冒险者们重新热闹起来，像是厌恶着刚刚失去热情的自己那样更加大声地争论起来，他们从天南吵到天北，争论着哪个接待员小姐姐更漂亮；b95欧派团长和比利比利团长哪个更变态；哪家冒险者公寓的性价比更高……
嗯？
冒险者公寓？
楚楠愣了一下，竖起耳朵。
“唷，哥几个吃了吗？”
“没呢，您呢？”
“嘿，您猜怎么着，今儿个咱可是吃上好东西了，你瞅瞅这骨头，嗨，这可是联统帝国东南沿海特产的肌肉石斑鱼，那您是不知道啊，据说这鱼在东南沿海，那也是捕获难度超大的珍稀怪物。”
“喔？怎么说？”
“都说这鱼啊，它会偷偷跟在那些出海的渔船啊，商船啊的周围，等到出海到了一定距离，如果还没等到穿上洒下的驱赶饵料，嚯，那这鱼可是要发怒的啊，这一发怒啊，就得用这大拳头哐呲哐呲给船底锤几个大洞！”
“这鱼真贱啊。”
“是啊是啊，所以在东南沿海那边，好像出海捕鱼啊啥的，也都要委托冒险者了。”
好家伙，这一口京片子，真地道，楚楠喝着冰饮默默地偷听。
“话说那问题解决了吗？”
“什么问题？”
“城东冒险者之家的噪音问题啊，那东区城头的墙，不是在去年冬天被寒冬之主破坏了吗？眼瞅着这修了快小半年，每天噪音从早闹到晚啊，我可听那儿的冒险者公寓的租金一减再减，但因为噪音问题还是留不住人。”
“噢，这事儿啊，我也听说了，嗨，我寻思啥事儿呢，东城区那一片本来也鱼龙杂混的，教会的难民营不也安置在那块儿么，你瞅着这一批批新人冒险者不都搁那睡？这么多冒险者，那一块儿的治安怎么能好得起来？要我说啊，这灰城的冒险者们，该管管啦！”
好家伙，你搁冒险者公会里骂冒险者，你是真不怕被群殴啊哥。
“不过这墙的问题真烦人啊，不瞒您说，咱也是住在东城区的人儿啊，每天就听着那墙叮当叮当得响，也不知道那墙什么时候能修好，真愁人哎呀。”
“就是，每天从早吵到晚，嗨呀，真当周围的住户都是铁人吗？我反正是受不了了，嗨！也不知道是哪个小比崽子去年冬天手贱去挑衅了寒冬之主，乖乖，它攻城那天我可在东城区里啊，当时我还以为灰城要墙破了。”
“是啊是啊，唷！都这个点儿了？不好意思啊您嘞，咱得赶紧去找个日常委托赚口粮去了，要不然今晚得饿肚子了。”
“哎呦喂！巧了么这不是！我也是！要不咱一同走着？”
“走着！”
那操着京片子的两位老哥手挽着手从对桌边站起，笑嘻嘻地走到任务版前，东挑挑西看看，最后拿了【跳犬讨伐日常】去接待窗口报了备，又手挽着手走出了公会大门。
合着你们也是冒险者啊！楚楠才反应过来，一时间有点崩溃。
不是，你们自己都是冒险者啊，那你们有什么立场去骂冒险者啊，而且……一整天啥也不干光窝在公寓里听外面修墙……这不就是纯纯的懒狗嘛！
不过，话说回来……
东城区的工地……那不是我原先打工的地方吗？楚楠托着下巴，看着饱和的液珠冷凝在杯壁的外沿，一滴滴划过外壁，划过他温热的指缝，带着那些杂乱的记忆一同垂落，他轻敲杯壁，看着杯中的最后一点儿果汁晃起涟漪。
倒映着一张正在思考的蠢脸。
要不……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