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背锅者
作者:行远子   月汨影最新章节     
    玉壶关门前,那许老板带着大队人马,翘首期盼,又是敲锣阵阵,拉高了嗓门在那城门之下间些吼了一阵。
    见那些守城的官兵依旧无动于衷,莫不是再一次扭头回去。
    “许爷,他们还就是坐视不理,只怕情况不妙!”那身边的掌柜撇着扇子说道。
    许老板则一脚跨上马背,眺望起城楼上那些持刀枪背弓箭的士兵,不由忿忿说道,“是在逼着老子强行破关吗?”
    “这亦是显而易见的,可我们有大队人马,货物慢驮,此举可行性不大!”那掌柜对其劝道。
    “这如何是好,真等着他们卸磨杀驴吗?老子可不干!真不如鱼死网破!”那许老板面带怒气,紧拽着手里马鞭声道。想到穷山恶水,天南地北,不计任何代价唯命是从,如今风头紧势,却被除之而快,那些鲜衣怒马者真够无情无义!马蹄不由一踱,方寸已乱。
    霎时“咻咻!”两声,两支羽箭斜插入地,就在马蹄跟前入定,不得差池半步,这是警告他的逾矩。
    白术与几个女子一起正捣鼓野菜野果,在这幽魂谷里一待也有月余,她撩起额发,远眺绚霞夕阳,蔚然恍惚只觉得就此困在这峡谷里了,出去应当很难。
    有些人比如像小田那些半途加入者,也陆续离开了。而红泥与小莺却依旧在此,尽管她们目的可疑,神出鬼没。
    可她也没有对人讲起,尤其是那粗糙无比的许老板,他的近况越发犯愁,夜夜灌起闷酒,气大如牛三番五次拿她出气,可她又反抗不了,尽管一点也不喜欢那正值壮年大她许多的男人。
    如今她这肚子越发圆润充实,明显饥饿好吃,手里的野果呷入口中,酸甜滋味很是开阔味蕾,她自个还是个孩子接下去如何充当做一个孩子的娘。
    所以她又摸了摸荷包,那里有红泥偷偷塞给她的瓶子,说是里头的药丸可以轻松解除她的烦恼。
    可她犹豫再三,大吃朵颐,一拖再拖,眼看着肚子日趋变化。不行不行,最快明早就该作出决定,毕竟待在山谷里是最好的机会,比如夜半她跑入林子里解手,不小心滑下了坡,刚好解释落下的那些东西。
    红泥如是想入非非,坐于一只小马扎上托腮斟酌起一言一行,再然后她就找个乌漆麻黑的夜里,混入山林,也就彻底能够离开这儿了。
    然而抬眼只见那黝黑虬髯的汉子已然就在她面前,贼溜溜的瞪着眸子看着她,意味深长的愁紧眉目。
    白术忽地脸色一白,那许老板已是往她肩上一提,拎着她往他那帐子里去了。待掀帐而入,因没生起灯火而昏暗朦胧,但里头皆是她熟悉不过的物件什子,什么桌椅板凳,什么酒灌箱子…
    尤其是那张木榻,她是既害怕又不耻的,可她只又不得已同他挨着坐在木榻边上,她耷拉着双肩人沉默低垂着脑袋,双手摩挲着。
    那许老板亦是扯过她的一只手,阴暗之中却能清晰见到他目光隐透的幽光,“白术,我们拜天地吧!”
    “呃!”白术不明所以,就已经被他拉起,就着地上一齐跪了下去,“你怀了我的骨肉,也就坐实是我许家的人,当日你我喝过合卺之酒,但现在我们拜上天地,叩还神灵,你我就真的是夫妇无疑!”
    白术知道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无关要紧,她早也懒得去干嘛,亦是按着那汉子的意思俯首贴地叩拜了三记。
    她心如死灰。
    他欣喜若狂。
    拦腰抱起她,揉在掌心贴于心口,他又突发奇想,抱她坐回那木榻之上,蹲起身竖起耳朵凑近她腹上,沉默不语,亦是千言万语。
    “好了,他才刚刚三个月,听不见的!”白术挪了挪双腿,别过身去,随即避开了那许老板的侧耳倾听。
    那许老板亦是摩了摩手,含着笑容,转身往桌子上点起一盏油灯,一束微光,映出那个浑浊之影,白术只越发不待见他,忍着厌恶,也不知道他在琢磨什么东西,猫着身子转这转那。
    良久,她坐立不安,正欲起身,却只见他又凑到跟前,手里抱着个木匣,但还是那副粗旷猥琐之容,一点也不英俊倜傥,咧起厚厚的嘴唇说道,“这是我的全部家当,你拿着,明日一早就跟阿笊一起离开这里。”
    “什么!”白术一愣怀疑晃了耳朵。
    可她没有看错,他是真的在说让她离开自己的身边,他甚至当着她的面撕掉了她的那张身约契书,“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我这辈子只盼能有个儿子。”
    “为什么?”白术问。
    “有了儿子才不枉我累死累活的攒钱啊,希望我们的儿子以后能读书入仕,才不用像我一样风餐露宿,年纪大了,娶个媳妇都那么叫人嫌弃!”
    白术不忍掩手一笑,恍惚然却只觉得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是酸楚。
    是夜白术一直留在这帐子里,听他安排妥帖,又听他侃侃而谈,而他又拿起酒喝了起来,意识也渐渐转为模糊。
    许久白术看着那趴在桌上的人,却是愁肠百结,她将怀中木匣放下,随手扯了块毯子将其罩在那人身上。
    当是晨曦微微蒙出一缕光线,草木伏着霜露,白术坐在马车之上渐渐远离商队的驻扎之地,向着山谷的另一面跋涉。
    红泥扶着受伤的肩膀立在蒲苇飘荡坡上,那目光自是怨毒愤恨的,就在方才她与小莺终是在岌岌可危中刀剑相向。
    早就忍足了时日,相互不干扰,可是天命难违,各为其主自有一场冲突。只是这么着她便很难再回去了,那么她的目的就再难达成,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就这么丢了,足令她气急败坏。
    手臂上的黑蛇也像感知了她的怨气,变得焦躁不安,发出“嘶嘶”的刺鸣!
    “什么人!”她不下转身,警觉瞥过四下,但见草丛缓缓摇曳,两只手臂从中扒拉了开。
    “怎么是你!”见到白术,红泥惊得问起。
    白术携了只包裹,表情甚淡,不似往日那么娇媚造作,她从衣襟里摸出那只瓶子来往前一递,“还给你!我已经想好了要生下这个孩子!所以不需要了。”
    “呵呵,你随便扔了也行,何必多此一举!”红泥冷笑,不屑的神情。
    “因为我也想同你道一声别啊!”白术说道。
    “是吗?可我像是在乎这种东西的人吗?”红泥亦是唏嘘,捏头不耐面前的白术那愚蠢的模样。就像那个可恶的小莺,表面一套,暗地一套。
    “嗯嗯!”白术兀自颔首,提着那包裹转身欲走。
    “等等。”红泥却一刻叫住了她,“你怎么逃出来的啊?”
    白术否认,“不是,是许老板放我走的。”
    “哦!”红泥一下转过思绪,像突然醒悟开窍,荒山野岭狼虫出没,她才不要一无所获扫兴而归。
    下一瞬,白术捂着脸,跌坐在枯蓬草絮之上,满是错愕蠕动后退,红泥手里携那条蛇来,勾起笑意,“知道那人怎么死的了吧,对得!就是被它咬的哦!”
    “你想干什么!”
    “我只是看不惯这张脸蛋,白术你自以为很美是吧!”她亦是步步逼近,一手亮出一柄匕首。
    往前一划,顿一顿,弯腰嘲笑,“哈哈,还生什么丑八怪的小孩啊!”
    白术起身不得,只够慌得后退,躲闪之间肩上的包裹亦早就滚落,被红泥脚下踢中,但见白术面色一急,竟然上前欲拿,自是被她抢先一步拿起。
    “还给我!”白术急声喊道,只可惜她让阿笊待在前一个弯口,听不见这里的声息响动。
    红泥亦打开了那只木匣,面露惊讶,却又投来冷冷的目光,“真是大手笔啊,可恶!简直比我此番谋划的都要多!”
    “什么!”白术错愕,但见红泥面露贪婪,如获至宝。
    “你没打开来看吗?还是没数过这些房契地契与银票!”红泥只妒起面前这愚蠢的女子竟然唾手得了这些财富,自己不远万里的奔赴简直可笑。
    “那是许老板给我的,你不能拿走!”白术望着那空却的木匣,在红泥转身离开时难过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红泥止步,乖戾嗤笑,想起方才还未做的事,本是想吓唬她,可是当下她改变了主意。
    另一处暖阳东升,照入山谷,又是新的日程,那掌柜掀开帘子出了帐篷,只是不见了他那随手拈着的折扇。
    他负手缄立,身后早有人躬身等候,但等片刻,只见他张开一双疲惫眸子,只那晕光线恍然刺目,令他不由侧头,“多次上表城防营长,协商出关无果,几番周折进退两难,商队之主许成则不堪重负,已于今早服毒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