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醒时作乐
作者:行远子   月汨影最新章节     
    咫尺凤衾鸳帷塌,杳杳扪萝亦践苔。黑岩即是睚眦必报之人,她已是在劫难逃。这只是无数黑暗漫长之夜的帷幕,天外霞飞梦云间鹤唳之时,她即困兽般梦断惊魂。
    直至晌午,有侍女端着黑色汤药推门走了进来。
    寒影惊声坐起,脑袋里嗡嗡的作响,抬眼迷惘,“这是?”
    “是避子汤,还请姑娘尽快喝下。”那侍女便就近前一步,“是服侍姑娘喝下,还是…”
    寒影一怔,必是那男人之吩咐,片刻才惊觉肩上空落着,忙扯起掖在臂下薄被将身一裹,伸出细腕,抄起那只药碗,鼻尖一股浓稠的药气,她平日最怕喝那些乌漆麻黑的苦药,愁眉难饮。
    那小侍女只见她细腕上一块块的淤青暗紫,几次将碗置于唇边,几次都未能饮下。就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巧言道,“这药是为姑娘好的,苦是苦一点,忍一忍就能喝完了。”
    寒影心悸令她胆寒又深恶痛绝的那个男人,手里不由捏紧被子,屏息忍苦方得一股脑灌了下去,腹中顷刻倒得三千苦水,不吐不快。手里忙将那只碗丢她盘上,捂嘴忍住不让那药呕出,忍的满脸通红好一会才定神说道,“我喝完了,给我准备一身衣服吧。”
    那侍女收了碗,悄声道,“请姑娘移步湢室,已为姑娘备好了热水。”
    沐室中焚着熏香,素雅木香中蕴藏着一丝冷冽之气,寒影屏退了两个侍女,这才将身上那圈薄围褪下,斑驳错综的一身如蛇蜿蜒,触目可怖碰了水更是激灵一阵,好在她有内力护身,如此这般才不致于自怨自哀。
    抬起那条右臂,指腹抹于其中一条红痕之上,时限倒置,也不知黑羽那人还会给她解药与否,如今这样,她不可能拿到鹿草了,更不用说那两面玉玦,这亦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许她该找彦微微好好聊一聊。
    半晌,她换了衣服,挽了简单的发髻,强打起精神步出内室,那先前的小侍女早就迎候在此,“姑娘,还请先用午膳。”
    “不必了,我不饿。”寒影自是没什么胃口,思绪全然消沉,趋步只想往外走。
    那侍女焦急探身,跑至她身前,伸手欲拦,“姑娘,还是吃了饭再走。”
    “多谢,但我实在吃不下。”寒影摆手以谢,回身即走,只是另一只脚还未跨出门,一道白衣身影迎面而来,那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笑得奸诈无比。
    寒影定在门边,不由微蜷双手,待那人临近低声一句,“公子,应该还容许我回去的吧。”
    “可以回去,告别一下。”他亦上前,一手扶于她肩上幽声关照。
    “什么意思?”她豁然掀眼,满脸不解。
    “幽天主事的位置有人替你坐了,当下你是我玄天暗卫之一,你与幽天再无干系。”他说的理所当然,那指尖绕起她鬓边一缕碎发,替她勾入耳后。
    “凭什么如此编排我?阁下未免太过自负了。”她一下甩开他的触碰,愠的面赤羞愤,如此无疑是一步步掌控了自己。
    然而讨来的却是啪啦一记甩在她右颊,措不及防,火辣辣的泛起四道指印,她举手指尖轻触,不可思议的怒视着他,垂在衣摆的右手瞬间执掌出击,隐忍至此,竟换得这般下场。
    两人就在檐下近身打斗,横扫不断,树叶纷飞,花落漫天,寒影全然不顾一切,自己不惜委身于他结果不过是自取其辱。这男人阴狠无常,亦非她可以信任之人,她忽然只想鱼死网破,无暇悔恨,掌风凌厉击去。
    他反手一挑,脚下生风飞退数尺,不似她容色焦虑,反倒淡定无波,竟噙着笑意迎击。她心下一急,三招无用,使出全力一掌近身攻向他胸口,顷刻触及,却被他轻易撩开,反到右肩空防,挨下生猛一掌,肩胛受创。
    内息亦乱,加上虚耗太过,所以在他看来,她不过虚张声势,实则不堪一击。他冷哼,回劈她手腕,反手一扣,抓住她一条手臂,她挣脱不得,换手往他腰腹击去,又被他一把擒拿,将她摔了出去,以至后背撞在树干之上反弹落地,顿时一树桂花飘零,花瓣簌簌落满发丝衣袂。
    她反手支地,大口喘息,嘴角溢出一丝血来,凄艳欲滴,全然不甘的怒视他,那双眸子似麋鹿之眼,浑圆清澈中透着倔强的恨意。
    他厌她这个眼神,又是一记,五道指痕印在左边脸颊,耳鸣嗡嗡,她扬起脸沙哑恨道,“怎么只是打脸,不敢杀了我吗?”
    “试探我的底线是吗?”他抡起她衣襟,语气尤为狠戾,“实话告诉你,偏偏我没什么底线,你要使我乐了,我应你条件便是,若执意死磕,我就是你的深渊,很想尝一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是吗?”
    “放你娘的狗臭屁,你以为你是谁,天王老子还是乌龟王八。一条野狗,又气颐指使什么,你执意吃屎,难道还要强迫别人替你擦嘴!”她口不择言,当是在激怒他,然这只是嘴瘾,逞一时之快,无济于事,反受其害。
    他负手漠然,指尖在袖中暗暗盘抚,满腹叵测的衡量着她,忽而冷笑道,“疯丫头,满口胡言乱语,冥顽不灵。也好,那我就替霜华姐姐教你一番。”猝然间他一掌捏开她下颌,将手里黑色药瓶猛的灌入她口里,她自是挣扎不从,他瞬间阖住她下颌往前一提,那些古怪药水尽乎全然咽了下去。
    又是那阴鸷之色,似黑暗笼罩,危险迫近,她本能退却。
    片刻已觉腹中奇凉,四肢无力,伏在地上,她就像一只落入陷阱的小鹿,欲挣扎却无济于事,她痛恨道,“龌龊,你给我吃的什么毒药。”
    他俯下身来,一把拽起她的发髻,左右翻看她面颊,似赞道,“宁折不屈,有风骨,试试你能坚守到何时?”
    “无耻混蛋,黑岩,你坏事做绝,不得好死。”她痛声呵斥,却垂然绝望,她的劫难才刚刚开始。
    他不由嗤声,俨然磨刀霍霍之势,“我才刚得到你,便是玩腻了、残了,都会物尽其用,譬如去试药、做死士,再不济也会给你找一家安身立命的风月巷,好让你夜夜被人践踏。”
    他抓起她后领将她从地上提起,往怀中一揽,将她斜扛上肩。进了内室她被丢在青石地面,翻滚了两圈,趴落地上,头昏脑胀,呼吸急促,隐隐难受起来。
    她瞥见他关了门,白色身影鬼魅般飘来,“哦,方才你问我喂了你什么毒药,那我告诉你,那是蚀骨,你或该听说过星宿中屈指可数的那几样训罚之药吧。所以让自己晕死过去以此来逃避,此类想法就不要有了,我自然可以立刻弄醒你。”
    她惊骇万分,牙关冷不丁的打颤,蚀骨这种毒药至人四肢百骸如千只虫子啃食,痛如钝刀一点点剐肉剔骨,历经三个时辰才能退去毒性,受训人全程体表丝毫不留痕迹,这亦是其药性阴毒之处。曾经她在殿阁上见过有人任务失利被迫服下过此毒,过后即有不乏忍不住痛楚当即自裁者。
    寒影已然陷入一个无休无止的旋涡之中,她不幸招惹了一位绝不该招惹的主,可是大错铸成,容不得她悔恨重来。
    她佝偻着蜷缩成一团,任凭她自己的意志定然无法苦撑三个时辰之久。
    片刻,毒亦开始作祟,很快穿透四肢百骸,每一处关节都开始作乱,连指尖末梢都刺痛了起来。
    虽则白日,室内光线荫蔽,四五盏豆灯上跳起火蕊,摇曳影晃,他径往木椅上一坐,饶有兴致地夹筷品尝起身前矮几上摆着的饭菜茶点来。
    不多时,他按下漱口的茶杯,又在锣盆里净了手,拽起一方布帕拭之,而后起身道,“有的人专好饮恨食苦,虽深谙蝼蚁偷生或猪狗能坚强之道,然不过蜉蝣手段妄想瞒天,俄顷寂灭。”
    伶仃身影匍匐在地,青丝散乱,紧咬一束头发,浑身蚀痛,冷汗涔涔密布,起先还能借内息压制一些,然毒素游遍全身,意识却被带的清晰,清晰的刻印这蚀骨之刑。
    她只觉得像一片纸一层一层被反复反复的折叠打击着,敲骨吸髓也不过如此。她已然恨不得抓破地面石砖,可是无济于事,呜咽的碎音抑在喉咙,手脚更无处安放横竖都是疼的要死。
    昏聩变成奢望,她又尝试闭上眼睛,冥想解脱忘掉痛苦,不过徒劳,就像一只误食毒药濒临死亡的白鸟,扑腾挣扎。
    寒香袅绕云淡风轻,弹指灰烬,他斜倚在贵妃榻上闲散翻看着一册书籍,状似无意道,“还不错,已过了一个时辰,是不是很有趣。”忽而飘来的一语,皆是嘲讽,见她坚忍着半晌未答,他只冷笑一声,翻过一页。
    只是一个时辰,于她却是九死一生的漫长,仰面躺在冰冷地面,失神呆滞,脸色更是惨白成了鬼样,因为再无法忍受,她挣起一口气,虚弱认栽,“是我错了,给我解药,求你,给我解药。”
    空荡的只余绝望苦咽,唇齿早就麻木,牵动浑身筋脉,挨过一阵痉挛强直,拖身蠕了过去。纵然短短几丈,却若攀缘刀山沉浮孽海。她跪伏在他膝侧,极是绝望的哀求,“求你了,给我解药啊。”
    他却不动声色,看都未看她一眼,继续翻阅着书籍,片刻才道,“姑娘,这才一个时辰,我以为你至少可以坚持到日暮,方才那些怼人的劲不够使了吗?一个小姑娘家尽说一些老男人启齿的诨话,总觉得你的能耐应该不止这些。”
    “是我口不择言,对不住,以后都不会那样了,求你饶了我,我实在大错特错。”她撑手在腰腹,并膝跪地,那蕴着泪光的眸子极为哀戚,雾雨蒙蒙。那只手覆落在她发顶,五指撩入发丝,眯眼道,“是吗?那先把我靴子脱了吧。”
    她摇摇欲坠,痛的背似曲弓,颤抖的双手扒在那靴上,可他却横起脚,她俯的倒地,“哦,忘了告诉你,不能用手,是用你的嘴脱了它。”他端身坐定,当即撇手指示她。
    绕是再屈身爬起,撂开黏在脸上的发丝,并膝挪近,将脸凑近鼻尖亦触到黑色靴筒,虎牙微阖,往下扯动,一点一点将那靴子拖离他的脚面。
    “可以给我解药了吗?”她将那只靴子摆于一旁,有气无力的问。
    他却抬起另一只,挑眉示意她继续。这样的羞辱,相比蚀骨之毒已然渺小,她低下头继续咬去另一只。压入手里,接着喘了好几口气才定神问道,“还满意否?”
    他挑眉一笑,意犹未尽的忖度她,从腰间翻出一只瓷瓶丢了过来,她一接入手,无有多想,拧开盖子,就将药倒入口里,清凉入心,呼吸略有所畅。她瘫坐在地,深深呼吸了两口,当即痛即消散了三分。
    黑岩背身一仰斜靠与榻上,下一刻他令声道,“将衣裳脱了,过来!”
    寒影经此一遭,毒还未全消,自不敢怠慢,走不动,扑也扑过来,赶忙伸手往他身上,他却抬脚阻在她腹间,不让她靠近,又极为不耐道,“这又开始装蒜是吗?”
    “啊?”她倒真的疑惑,退了半步,定在那里。
    “是你的衣裳。”那薄唇发声,她怕他再对她不利,更不想与他杠,那种毒药她真的不想再体验第二回,纵是千般痛恨,当下只能服软。
    很快褪得只剩一方里衣,再勿好意思继续,便腆脸试探道,“方才狼狈极了,一身汗味,不若让我换洗一下。”
    “洗不洗无所谓,你先上来。”他全然也将自个的衣衫除去,随手抛于楎架之上。那坚实的男人之躯亦在她近前,她自然不忍直视,侧眼闭过。
    但她还是忍不住发问,尽管声音很小,“如果仅仅如此,你又何必找上我…”她话未完,就已…
    “不找你,你觉得该找谁?哪个敢狂妄自大,你自当庆幸,而非再许忤逆我。”说着更是…
    她心悸当日殿中受辱就是他蓄意毁她,尽管,但是,她又能怎样,余毒都未褪灭,她不愿又能怎样。
    她实将极笄,身子还是单薄的,若非他残酷,换作有道德底线的人,决计很难下此狠手。可他却丝毫不在意那些个制约,依旧用最毒辣的手段迫使她屈命服从。她是他驯染的女人,那么身心皆要在其掌控之中。至此没有她愿不愿意,只有他想不想。
    他狎着她,本就无所适从这一下更令她欲哭无泪,为何这人却格外沉迷于她的痛苦之中。
    内室暗香弥漫,急促的掠夺,死水微澜任其摆布,蚀骨与轮袭,终是陷入泥沼。
    翌日清晨,一缕清光透入窗棂,烟消云散,旖旎之中一室狼藉,地上莹白纱幔似茧裹得玉体半遮,旖旎无限。蒙昧转醒,挣开缠缚于手臂的一条纱幔,却挨到一个人的手臂,竟发现侧卧在他怀里,而他亦半睨眸子,睡眼惺忪。
    他抓住她的手腕,将她重新扯入怀里,灼热贴颊,那细长手指圈在她腕上,指覆停留在那红痕上,疑道,“是我下手太重了吗。”
    “不,是我不小心碰伤的。”她轻柔一笑,很快将手伸回,便是乖顺的贴首在胸口,瞟一眼小声道,“主事,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这么快就杯弓蛇影了吗?其实我是不会轻易使用蚀骨的,除非你实在招惹我生气。”他抚在她背上,神色怡然,气息暧昧,“昨夜你的表现尚可,驯服不听话孩子嘛,也是令人头疼呢。你说来听听,又是什么诉求?”
    她亦细声喃道,“寒影思来,能得主事青睐亦是我的福分,换做别人,主事还不一定看得上是吧。能与过去割舍,也是好的,毕竟幽天主事总是生死不明,我这小命若非得主事几次相救,只怕早就玩完了。但是我担心我那个下属水荧,因她身中鬼草之毒。所以不如,将她,我是说如果,是否可行?”未了她那些话,她没有把握,半是感悟半是试探。
    “你这丫头,还是死性不改。”他的手指亦落在她右肩胛骨上,莹白肌肤上有一片宛如花瓣的红色印记,指尖轻拭,眸中漾过一丝悻然。他捏住她的肩骨,“解药,我答应过会给你。但人嘛,我收你一个就让人够眼红的了,你呀最好给我收敛一些,我总不能时刻在你身边及时护短的,百密也有一疏。”
    “主事说得极是,寒影定全然遵照。”她斜起身子,离开他的禁锢,青丝散落于肩,清冷孤肩亦对着他。
    “对了,你是如何知道鬼草的。”他忽然问道,她却一阵寒意激灵,唯怕他有所察觉,她断不敢说出她与黑羽的瓜葛。
    “坊间传闻的东西,加上水荧已经出现了一些异样。”她心悸没成想这人还抓住了关键,她怕经不住推敲,怕被看出端倪,故作镇定,缓缓起身,他却攀附到她肩上,交手抄入她双臂下,掌心一覆于她,脸亦亲昵搭在她肩上,气息又开始暧昧,好在她的饥肠辘辘声救了她一回。
    她撇嘴尴尬一笑,“可否,允我吃一些食物,眼下真有些饿的头晕眼花了。”好在他没再深究,放手让她离开了身边。
    玄天院内,寒影被禁在一处房内,修整了几日,此际坐于桌前,支颐琢磨着那盛着鬼草丸的药瓶,并非她不想前去找水荧,她看着右手臂上隐隐一抹青色,一丝幽寒之气悄然攒于内息,而她硬是喂下好几口热水才得缓解。另一种毒似乎显山露水,正可谓一波三折,内耗不断。
    “时不我待。”寒影亦感身不由己的痛苦,不由紧了紧身上的外裳,也不知黑岩明日又是何嘴脸,若被其察觉自己与黑羽牵扯上了瓜葛,不管她被逼迫与否,那铁定被其撕碎了都是轻的。悱恻难安之中,她抓起桌上另一只白色瓷瓶,里头所盛之药,是她哀求黑岩额外给的麻沸散,决心饮下,尚能麻痹身上隐痛,眸中充满忧伤,暗叹,“这副体力连走出玄天院之门都费力,更约莫其他。”
    她打开瓶子将那药粉倒入一只茶杯之中,又用木簪将其与杯中之水揉合,撇手一嗅,好在没什么味道,便仰头欲饮。豆灯葳蕤,浮光掠影,耳际似过一隙微风,手里一空,那只杯子已被人夺了去。
    她惊呆,却发觉黑岩正捏着那杯子鬼魅似的就闪现在她身侧。她望向紧闭的屋门,不由发怵,“你怎么进来的,门都…”
    门都未动,他怎就出现在了房内,她杏眼微圆诧异不已。
    “这间耳室与正室相通,怎么不能进来啊。”他说得心安理得,一边将手里提着的一只黑色包裹置于桌上。
    她却揪心,这下就更无任何间隙可言了。但即便如此,饶是自叹,“原来里面还有一道暗门啊,我都没仔细看过。”
    “喝了它,是打算去见你那心腹布置任务吗?”他亦将杯子丢于桌上,乜眼斜视着她。
    她自是连连罢手,嚅嗫解释,“虽然服了清淤药,但还是伤痛袭人,坐立不安,想着喝了它应会好上一些。至于这个药吗,我打算晚些送去。”
    “这些是你在幽天的个人行装,你的好姐妹阕歌替你收拾的,你看下,是否满意。”他神色莫辨,往鼓凳上一坐。
    她顺势打开包裹,里头是一些衣物,同一只木匣,打开自是一些简单的发簪蓖子之类的配饰,她浅笑,“多谢公子。”
    立时倒茶递水,又转身替他轻轻揉肩,周到殷勤的简直与以往判若两人,“主事你可能误会了,我已不是幽天之人,怎可能去做违逆越矩之事,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
    只是她作势捶他的小动作,潜藏着她十足的恨意。
    他亦旋身对着她道,“明日我让她来见你,如何?”
    只她没料到他瞬间转身,那置在半当中的拳头,不着痕迹的落到自个儿脑后挠了挠,干笑道,“全凭主事做主。”
    “你这不着边际的样子,倒像一个莽小子。”他亦半眯眼眸,讥诮起她。
    她却眨眼问道,“主事觉得我莽莽撞撞的像个小子啊,倒是我见你也不比我大几岁呢,怎内息如此深厚,武功造诣也绝非一般。我猜星宿阁中也能排到前五了吧?”
    他却笑而不语,牵来她的手臂顺势将她揽坐入怀,腻在她耳际,吹拂道,“所以你才如此乖顺的像只猫一样?”
    “其实我本是个性随和的,只是认生,不善言辞罢了。”她亦贴脸娇羞,然心下暗恨,此人着实一点底细都不肯透露。
    下一瞬,他一指撇过她的下颌,对着她的唇覆了上去,她还是一愣,随即欣然松口,一只手纵覆于她,坐下她亦感到他的反应。他幡然起身,反手扯着她手臂将她按在圆桌之上,她却只担心那个黑色瓷瓶,猝然间伸手拿了紧紧攥在手心里。
    裂帛之声,预示着她所要遭受的苦刑,双腿绕是颤抖,寒意摄人,她几乎咬紧了牙关。片刻,却是一抹微凉渗在那里,她有些不可思议,他竟只是替她上药。
    在他面前早已没有任何礼仪廉耻,最后痛感被清凉的草药所缓解,她感到微微惬意,昏昏欲睡起来。却被他拍来一掌,清脆刮啦的一声,她立时醒悟,赶忙拉好裙摆反转起身。他却一把扯过她的肩膀,用蘸着药的手指掐过她脸颊,“你跪下。”
    “啊。”她浑然看着他那意义不明的神色。
    “我,不会。”她慌张向后一仰,她确实真的不会。
    他楸然叹她呆拙,带着狠意捏住她下颔,不怀好意的看着她。她虽咬牙切齿,可终究无奈照做,反抗他即得变本加厉的报复。于是乎她不断说服自己,既然卖就卖的彻底一些。
    寒影没有想到一朝竟然沦落,成了他人玩物 ,她就像一头被圈禁任被人宰割的羔羊。徒身行于连绵阴雨之中,终日晦暗森严。
    不论日夜,她都在强颜抵受,那一身身的伤好了便重新一遍遍的再受,置身在无尽疯热的痛苦中有时她都觉得会被其失手拗死,不过那到也一了百了。
    她薄衫披发憔悴又迷离,半躺在贵妃榻上,眼见的消沉下去,借酒浇愁,醒时与他作乐,尽处泪眼婆娑,巍巍峨皆是在受虐,她已放弃了抵抗命运的桎梏,渺小如她,却强敌环伺,个个都欲将她置之死地,也罢做杀手的早晚都是那个结局。
    碎碎念下,忍不住尽饮一壶,苦闷夹杂惆怅,眼角含着泪花,嗓子早就被烈酒浸的沙哑,再不见明快清泠的女子。
    晚夕,水荧传唤前来,水绿身影无波无澜,即便见到了寒影,只是静静候立丈外。冷静如她已然察觉眼前那搂着寒影的男人眉宇间的凉薄,如他人畜无害的样子,却是不忍直视的狠毒。
    寒影坐于他身畔,背靠在他怀中,恍惚瞥了眼水荧,倾身拾起面前矮几上那只黑色瓷瓶,轻浅之语,“拿去吧!一切可好?”
    水荧接过她投掷而来的瓶子,只是微一颔首,一切无法言明,只能道一句,“多谢,姑娘。一切安好。”
    身后黑岩突然一手揽在她腰际,将她带入怀里,凑在她耳廓后亲密一啄,幽幽余光却扫过水荧面庞,“这里应该熟悉的吧?”
    水荧颔首,“属下,确实来过。”
    “如何,当日有何发现?”没成想黑岩竟然当着两人的面清算往事,这让两人暗惊。
    手里像是抚着一只乖顺的猫子那般轻抚于她的长发,细腻乌丝绕指柔情,他噙着笑,唯独无情,掌心下促狭微颤的脊背亦如惊弓弦鸟,如此两人皆被其掌控了生死,寒影眉心一皱,悔恨不已。
    “并无任何发现。”水荧只是淡然,生死早已度外,她并无寒影般重重顾及,她唯望她能释然,挣去被束的枷锁,如原来那样狡黠明快。
    “哦,那你是如何中了鬼草之毒。”黑岩勾起一杯酒,置于寒影唇边,她刚伸手欲拿,他却一下磕入她齿间,力道之重,当下唇齿磕出一抹血迹,她忍下一切张嘴饮下。
    “是属下疏忽大意。”
    “你还真是少言寡语,鬼草是没有解药的,食得一次,便少一次,你恨不恨她让你误食了它。”黑岩却似一叹,微弱替之可惜。
    水荧沉默片刻,依旧如昔缓声低语,“属下只是一把利刃,剑刃的命运总难免受摧折,任何结果我都接受。”
    “真是好忠仆,可惜跟了个无能的主子。”他赞许,却笑意瘆人,冰冷的手往寒影后颈一捏,可却对着水荧说起,“那么望你也能够衷心跟从弗苒,可要记得星宿的主子只有一个,那便是月阁主。”
    “谨遵黑岩主事教诲。”
    当下水荧步出门外,耳际划过一声,那是瓷器碎裂的清响,不由驻足一顿,身后跟随的玄天执事弥香适时提醒一句,“还不快走。”
    水荧暗忖,适时传来女子的哀戚之音,还能是谁!她的处境十分堪忧。
    “不是你该管的事。”弥香短促一笑,亦是催促她赶紧离开。水荧自不敢贸然行事,眼下形势晦暗,她回到幽天自个的房间内,将身抵在门上,即刻打开了那只瓶子,一颗黑色药丸滚在掌心之余,还有一粒折叠很小的纸屑,手指轻快碾开,尽是细密的字迹。
    这边寒影衣襟凌乱,脸颊上五个指印昭示着她方才反驳他的惩戒。再不甘,还不是被迫臣服。尽管身心无比厌恶,却无法摆脱,一个奴颜卑膝,一个凌驾而上。
    直至晨曦,她在恶梦中挣然惊醒,只是睁着眼却无生机,犹如抽去灵魂了的傀儡。那侍女拿着素帕靠近,面露惊色,脸红心嗤的收拾,暗叹地上的人受虐如此,原本的信仰轰然崩塌,那水墨修竹般的人竟如此两面。
    她虽则渺小,更忌惮那些人心狠手辣,可是她满地同情眼前的女子,记忆中那是一个宛妙有着灵动双眸的女子,浅浅一笑,花落悠悠清晰明亮。
    那一天她庆幸还可以活着离开那极度桎梏之地,皆因那人,弗苒没有为难她,大方相让。
    她脸上因反复的掌掴,依稀几道暗痕交错,他幽微一笑,手指亦轻轻拂拭,如同那个傍晚的迷梦遐思,令人沉浸。他轻携她的手臂来到书房,带她见了他最亲密的朋友红霓,一条细微又胆小的耳蛇。
    出奇,那耳蛇竟然不排斥她,当他将手指接近她手腕那耳蛇蠕蠕片刻,竟蜿蜒而上,直至缠绕于她食指之上,就似一根红线相系。她不害怕,反而觉得惊喜,转眼一瞥,他就立在她身后,嘴角噙笑,“紫樱”,他轻唤她名,“她是红霓,以后她就归你照看。”
    当她替寒影擦拭疗伤之药时,紫樱内心触动,又替她解下手臂上系着的一圈莹绿丝带,本以为是装点而系,谁知她霎时一惊。寒影亦反手抓住紫樱腕间,“绝对不要告诉他。”攸关生死,寒影恳求她,紧紧攥着她不放。
    她不懂为何她会如此激动,抑或恐惧,那暗紫的一圈又是…她只觉得她的手很凉,但她选择替她保守这个秘密。
    这次的伤换了她几日的安宁,傍晚果不其然,由于身子虚弱,即便她看到了座在她床沿的黑色身影,即便他伸手抚在她额上,疲惫空乏的她只是静静躺着,无声无怨的望着他,就像对待陌生人那般全然沉寂。
    凉薄之手抚上她柔羽般的脸颊,“影子,你不能恨我,这一切皆出于太过爱你,将你据为己有,即便如此,远是不够,我要你的心也被我填满。”
    寒影只觉得这人无耻至极,短短时日已令她吃足苦头,只怕自己很快湮灭在他手里,她微微摇头,心如止水,“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我打小就是孤女,是棵野草罢了,现在折你手里,死了也只是个孤魂野鬼,我无力扭转这渺小的命运,你要有一丝丝可怜我,就将那些汤药里放一些糖吧,每一回喝实在又是一种煎熬。”
    听闻他勾唇一哼,“哦,我会吩咐的。你也不必悲天悯人,当下有个任务交给你如何。”
    “是何任务?”她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