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边陲夜奔
作者:行远子   月汨影最新章节     
    夕阳的余晖笼罩整个宛国王城,她临风立于城楼,发丝飞浮,时日犹在指缝流逝,眼见着白天转成昏鸦。
    她细目远眺城门官道,护城河,白桦林子,遥远处依稀的炊烟,随着那只盘旋于天际的孤雁一并而去,再望不见了,以至于心空如也。
    她收手落袖,转过身对眼前柳青色素衫的女子轻吁一声,“此去经年,怕是再也回不来了吧!”
    一角落地的披帛轻而如曳,一挽而起,颦眉沉吟,“还是很感谢你,寒影。最后可以有你这样一个朋友。”她向往自由,最难忘的时光便是在街市行走自如。
    晚风中静默的女子眉目一凝,怀中抱着剑无奈一笑,“公主,天色渐晚,我们回去吧!”
    她来宛国王城第一日便见到那个披发骄矜于一众女娥侍从中狂奔,时而泣不成声的紫枫公主。她虽众星捧月般的年华,却似囚在华丽牢笼的棘鸟。
    她见她,本想说让她快快接受命运的安排,何必有失尊严。可是她却抓紧她的手臂,停止了哭泣,一双水汪的泪眼让人不忍打断。
    那天下午直到半夜她都在听她诉说这一切的委屈。她坐在椅子上无可奈何,听的好累比习武打斗还累。
    宛国王城的守卫,远比想象中的稀松,或许宛王栾见齐正忧思被围的北地,议和银两的筹措,还要提防南边的腹地。
    相比这些看好他的妹妹,算起来真的不算什么事,更何况也没几日了她即将启程,看着平静下来的她或许认同了他的苦心。
    紫枫装成侍卫悄悄出了王宫,一路快马疾走,只稍与白桦林中等候的接应人汇合,她就可以和他远走高飞,即便前途无定,带着惴惴不安。
    “寒影,多谢你的帮助。”紫枫感受着冷冽的夜风,难掩激动,快了快了,借着月色眼前的湖水波光粼粼很快到那个约定的地点。
    湖边肖栎驾坐于马上,青衫简行等待着那个女子,此刻她真的来到了他的身边,很快他们可以远离幽杂的宛国,从此天涯。
    “你们可以舍弃一切,追逐自由,我这也不算帮你们。”寒影轻执缰绳与紫枫并行,见到肖栎跳降下马,饶是感叹这是一对璧人,她笑道,“前面的路且长,可能危机重重,你们务必小心。”
    “我知道,为此我迟迟无法下那决心,若不是你让我看到了希望,你的武功好我太多,又比我勇敢,我若是男子一定与你为伴。”紫枫看了看肖栎,轻笑,此刻迎风纵马何等快意,却又莫名心慌。
    “保重了,他日相逢,我们一醉方休。”寒影上马见周围林子漆黑静谧,只祈望不要出岔子。
    紫枫亦知道与她相别在前,遂连同手里的马鞭一起挥了挥,两人相互约定,各自珍重。
    寒影望着两人渐去的身影,执缰转身,不多时却闻得身后马匹嘶鸣。
    旋即快马追去。
    不远处紫枫的跟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抱着剑立在铺满枯草的小径旁,而另一个剑已出鞘指着马背上的紫枫,想必就是他截停了紫枫的马匹。
    寒影跃马,飞步前来,抽剑撩开那家伙相指的剑。
    剑刃相戈,连过数招。
    谁也没有想到相互都如此拼却,转眼变成了缠斗。
    两人皆明白寒影用意,遂即执缰前行,但是不远处的那个银灰色的家伙,让人无法忽视。
    他抱着剑立在树下纹丝未动,像思索,几片落叶在他眉间轻落。
    肖栎也不想浪费时间,赌一把,他一手执缰,一手缠住紫枫马匹的缰绳。
    “悬崖勒马,为时未晚。”打斗的两人继续打斗,站着的人终于开口,亦是石飓空谷。
    “快走开,无关你的事,我不会放弃。”马在缰绳的牵扯下跃跃欲试,来回踱步,马背上的紫枫心生慌乱,大声喊道。
    “难道公主只想一人太平,却不顾琬国上下血流成河吗?”月光下,银灰色的衣衫恍似湖水波光,粼粼而洵,神态坚毅如月,持定自若。
    “你觉得北祁真的会放过我们吗,就算这次会,那么下次呢,下次已经没有钱财和公主了?前有虎后有狼的日子,宛国早就不堪重负。”肖栎执剑相护。
    他清楚眼下宛国的处境,她是宛王胞妹,亦自有那份国破身灭的觉悟,可她单单一个女子,更是他所要守护之人。
    “北祁的使臣已在王城门下,若是公主执迷不悟,我将遵照宛王的意思,不惜一切将你羁回王城。”闻如此,肖栎当下将紫枫所乘的马匹身后尽力一抽,马匹嘶鸣,踱跨而出,烟尘滚滚之际。
    他奋力抽剑格挡住来人,然而一瞬紫枫只觉腰间一紧,似有巽风疾急,整个从马上被带下,旋即落地,他已然放开了她,只站在她身旁。
    没有逾矩,而她想出手却无余地,肖栎见状飞身拔剑,却来不及近身就被其一掌定身,但闻得,“对不住了,阁下。”
    今日的计划原本会很顺利,寒影没有想到,这两个人会出来横加一道,气恼道,“你们不是走了吗?”
    “还不是我老大,关心你一人落下,会出什么岔子。”莫心见两人都被制止,摆手言来,“原来是这样的岔子,喂,寒影姑娘,你胆子可真大,公主都敢拐跑。”
    寒影见局势已定,眼下她可以压制莫心,却打不过杜银月,但又不甘心前功尽弃,“杜兄,想不到你躲在暗处算计我。”
    “我不知道你放走公主的目的,但我既然在此,就不能放任你破坏联姻。”杜银月将紫枫交于莫心看着,转身对寒影质疑道。
    只是寒影刚想开口,却闻得他呛声,即可知今日的逃脱根本无望,“既然我们各为其主,你们再挣扎也无意思。若你还想试一试,杜某可以奉陪。”话音未完,远处出现蜿蜒的光亮,遂明了那是一队人马。
    “杜兄,你就不能成人之美吗,好生的一段姻缘,偏生让你拆散,你就不怕以后也让人算计痛失所爱吗。”她的话有些无礼过分,但是她对此人可无好感。
    眼下横插一杠那就越发觉得他死板无趣,只是她还未知这话竟会一语成谶,让她历尽命运的可悲可笑。
    “她是公主,自有她要坚守的本命,她的归宿是北祁皇宫,你不至于让这趟琬国之行付之东流。”他说的俨然,还指责她的过失,这让她十分不悦。
    她摩挲着手中的剑,寻思着却又打不过,真够气不打一处来,“那又如何,公主即便不在,会有人照章和亲,北祁王宫妃嫔众多,祁王好大喜功,一个战败国公主,好点呢是石沉大海,不好呢,哪天祁军又想攻城掠地,保不齐拿她第一个开刀。”
    远处的紫枫并没听见两人的对话,只是神情略显绝望,以手扶额来回踱步,大队的人马越来越近,她的归宿只是祁国皇宫。
    如是公主被移交了回去,而肖栎更在听了杜银月的几句耳语后亦心灰意冷,宛王并没有深究这一出闹剧的各中人等,寒影也回了南琰。
    星夜奔波到了琬国郊野,不过马和人都累的饥肠辘辘,临近子夜,寒影牵马行步在空寂的街头,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栈,掌柜眯着倦眼忙说,“姑娘,店里只剩一间客房,赶巧被两位公子定走了呢。”
    她回头一见,正是那两人。莫心指上转着钥匙正狡黠而笑,而杜银月则神情淡漠。
    边陲荒地兵荒马乱,寒影只好在客堂将就对付,她见靠墙还有一只空位,便走了过去,旁边的女子也当她是因战乱逃难而来,与之相视一笑,短暂交谈。
    店中嘈杂,她靠在墙边的长木凳上,半眯着眼小歇,不多时便闻得惊慌的呼喊声,“快快,跑,杀过来了。鹜族人杀过来了。”堂中几人立时鸦雀寂寥,齐齐看向那名慌乱跌入的逃难男子。
    掌柜似见惯场面,不管那失魂落魄的男子,只吩咐店内小二,把大门拴上,之后对着众人道,“寻常而已,各位不必惊慌,三天两头…”
    哪知话音未落,那名去拴门的小二连着木门带人弹落至掌柜身侧口里正吐出大量血来,随之而来的是几名黑衣黑斗笠的蒙面执刀者,其中三人上楼搜刮。
    为首一人之后迈入,往堂中的木桌前蛮横一坐,支着柄剑高声念道,“这多少人,多少捐帛。”立时有人拎起躲在柜边发抖的掌柜的后衣襟。
    掌柜的深知是祸难躲,面对烧杀抢掠的鹜族蛮人,自然是破财消灾,于是对着那坐着的鹜人作揖告求,“啊,各位大爷,小的小本经营,乱中谋生,规矩懂的,懂的。”便被那人一摔落地,佝偻着肩哆哆嗦嗦的往柜边收拾账本。
    不多时那鹜人瞥了眼掌柜,接过掌柜奉上的一袋银钱,起身环顾一圈,见角落那十来人,便让手下拿着火把探照,狠声道,“把你们的钱财都留下,我不喜欢杀人。”
    一时间无人敢动呆若木鸡。
    黑衣人一拍桌子,立时有手下围了过去,抓起几人刀抵脖子一抹即死,遂有几人跌撞拿出财物交了出去蹲于另一侧,另有几人埋头跑出大门却是凄厉惨叫。
    寒影看了眼同桌的蓝衣女子害怕而紧抱包裹,既然谋财,寒影也不想生事,大抵那位冷傲的杜银月大人也交了钱财,三人收获满满各自掂着鼓囊的钱袋得意的走下楼梯。
    她摸着衣袋丢去一锭银子直在桌上打转,“这是我跟她的。”
    火焰浑噩,一掠耳际,为首的鹜人瞬身而至,手拿火把辐照近寒影,她顿觉刺眼的抬手遮眼,只听见面前的沙哑浑浊之声,“你与她是何干系?”
    “江湖旅人,萍水相逢而已咯。大人恃强劫财,我们奉上皆是。”寒影拂袖起身,立于一旁,身后的几人依扶在墙角皆是低头不敢望。
    早闻鹜人凶残暴虐,喜怒无常,这女子竟然还与之对视,当是性命堪忧了。
    那鹜人瞬时捉起蓝衣女子肩膀,凶神恶煞的喊道,“那你就是没交钱了。”
    也不顾女子求饶,“大人,她替我出了,大人饶命啊。”
    但从她手里生生拽下那只抱的很紧的包袱,往身后一甩,只闻木头桌子上哐当之声不绝于耳,几件衣裳中间宝珠璎珞横贯而出,身后众人惊惧。
    “这包裹是她的,她是我家小姐。”那女子直指一旁的寒影,慌乱撇清,“大人,我跟小姐是逃难来的,她先前有事让我等在这里,方才会合。”
    “是这样吗?”那鹜人锐光投向寒影,逼问她,寒影只见那斗笠下是一双黝黑的眼,一道伤疤迫在眉间。
    但见寒影只是撇嘴一笑,转身拿起桌上的一串绿色宝珠于指尖一转,悠悠道,“那么大人是想唱一出包公断案了,长夜漫漫让大伙儿过过戏瘾也好啊?”
    那鹜人不怒反笑,望着桌边把玩珠宝的寒影,这女子倒是异常,不外懂些武功就敢如此,他跟着拿起一锭银子看了眼底下烙字便问道,“荒山野地这宛地官银,是何而来?”
    “我的婢女不是说了吗,我们可是北祁出逃而来,本想游历四方,如今钱财都被你搜刮去了,也就只能狼狈回府了,你说是吧,阿雪!”
    寒影看向那拉她下水的蓝衣女子,既然如此就唱一出戏吧,心中还暗暗想起一个人来,“其实呢,我今天还接了一笔买卖。不想大人闯入,不然我这笔一百两的买卖可就成了。”
    “大人,休要听这女子胡说,天快亮了,我们还是按计划行事吧。”身后传来另一个鹜人的声音,只是为首的鹜人并不理睬,而是追问,“是何买卖?”
    “这!你看我家丫头多聪明伶俐,一路上多亏了她解闷逗乐,前日我见一王孙公子游历此地,他那人特别痴情,说我家丫头特别像他少时青梅,经不住他痴情,我就把你许配给他了呢,他就允诺赠我一百两作盘缠,你说我这买卖是不是很亏?”寒影娓娓胡说。
    众人听来隐约不对,却又觉得合理,只是蓝衣女子听得云里雾里,方才自己慌乱胡说,怕的是鹜人见了这包裹的财物一刀杀了她。
    “这个女人竟然值一百两,是那人傻呢,还是你把我们当傻子呢!”那鹜人扫了眼蓝衣女子,不禁冷哼一声。
    “这锭宛国官银不就是他给我的定金吗?”寒影遥指桌上的银子,撇嘴无奈道,“我就是一个见识浅薄又富有同情心的人,但请大人放过一回,这个值一百两的丫头可就归您了。”
    “小姐,你怎么能撇下我呢!”蓝衣女子这才明白她的用意,慌忙扯住寒影的衣袖,可怜似的抓着她,眼神哀怨。一旁的人儿虽不耻女子这种卖奴保身的做法,但也明了大难临头自顾不暇的无奈,眼下自个的活路还是问题。
    确是寒影像是看穿了众人心思,下瞬她指着桌上财物说道,“你看啊,这些绫罗珠宝就算是本姑娘捐出给大伙儿的过路钱了。”话一出,众人倒是心下一舒,竟然还有拍手称快的。
    却是蓝衣女子按耐不住了,指着寒影斥道,“大人休听这女子胡说八道,这些钱都是她偷来的。”
    那鹜人叫人收了那一袋财物,也不再纠葛什么来路,只是吩咐手下道,“来人,将这主仆二人全带回。其余没有交出钱财的一块抹了。”
    眼看被人拿刀架到她面前,她反手一推,轻跃而起,连过数人,那鹜人气恼,一拍掌身旁木桌俱裂。
    抽刀劈追寒影,寒影凌空飞遁, 那鹜人跟着越起真如猎鹰凶猛,但她身法也不凡,那人眼看总是差了那么一些。
    寒影一攀扶栏,轻快的跃上二楼,过道里对上那灰色身影,一面不迭冲他招呼道,“杜公子!”一面应付追击而来的人。
    油光锋利的大刀上映得一双凌厉眉眼,一眨眼手下竟然一空竟被人一脚飞踹落下了楼,还未能起身,那刀竟然直插面颊落在耳边,楼上传来一声,“达幸,适合而止吧,还不带着你的人快走,难道要我去见萧凛吗?”
    那鹜人脸色一变,连忙起身,“你又是何人?”
    “黑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