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逃到卫生间
    李浩然觉得眼前出现了金花，先是一朵，两朵，再接着十几朵、二十几朵，最后漫成了一大团一大片，漫天飞舞。金花先是笼罩着他，将他高高托起，然后又重重将他抛下，摔在地上。
    他觉得屁股很痛，手臂很痛，头也很痛。全身都痛。痛得他龇牙咧嘴，痛得他倒吸了好几口冷气。
    冷气并不是气，是刀，是烧红的铁棍，堵在嗓子眼，刮得他的嗓子眼剧疼。浓烟笼罩，视不能及。
    他就像一个快要濒临死亡的溺水者，虽然嗓子痛、肺也痛，但还是忍不住张嘴，忍不住呼吸。可呼吸进的空气，更剧烈地搅动他的五脏六腑，痛得他像一只小虾米一样卷曲起来，又像一条受惊的毛毛虫一样在地上翻滚。
    他想要大声呼喊，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或许是浓烟堵住了喉咙，或许是他没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他只听见了嗡嗡声。巨大的轰鸣声。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朵，但觉得手指触及之处黏乎乎的，又有一丝温热。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血。耳膜震破之后流出的鲜血。
    他感觉自己要聋了，以后的世界只能是无声的世界。
    他没得及感叹，或者是没时间感叹，因为他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火焰。红得刺眼的火焰不仅刺痛他的双眼，还在疯狂舔舐他的肌肤。就在一瞬间，他的身上就爬满了火焰。顽皮的火焰，一心想要跟他玩。
    他才不想跟它玩。这可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火焰的刺激，身体本能地分泌大量肾上腺素，就在那一瞬间，他感觉不到身上的剧痛。他随地翻滚，拼命扑打身上的火焰。幸好火焰也有自知之明，一溜烟跑了。
    跑了最好。但愿这玩意一辈子都不要找他玩。
    李浩然松了一口气，正想轻松一下，来一口新鲜的空气。他深吸了一口气，立马又被呛了。他没吸取刚才的经验教训。房间里的烟，比刚才的更浓。黑烟滚滚，不断升腾聚集。他看不清房间里的任何东西。他身处一个爆炸过后的火灾现场，所以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立即，马上。
    他捂紧自己的口鼻，从地上跳了起来。多年的火灾培训告诉他，当发生火灾时，死亡最多的是被浓烟呛死，而不是烧死。如果不想死，就得捂紧口鼻，防止浓烟携带着大量颗粒，堵塞他的喉管，淤积他的肺部。但捂紧口鼻显然不太现实，他还得呼吸。呼吸就会吸进浓烟。他赶紧扯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捂在鼻端。经过衣服的过滤，似乎可以呼吸得稍微顺畅一些。
    但他知道这才刚刚开始。要想逃出去，必须找到房间的门。事实上，因为浓烟的熏呛，他睁不开双眼。就算勉为其难睁开一条缝，也看不清任何东西。浓烟密布，想要看清东西真的很难。这该死的房间门，到底在哪里？
    他弯着腰，尽量俯低身体。这是正确姿势，火灾时，浓烟向上聚集，低的地方反而会有少许的空气。但在浓烟里，他分辨不出方向，只能一边摸索一边缓行。前进了几步，他好像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肉？人？很快，他就分辨出这是一个人体组织，确切地说，这是一条手臂。手臂上布满了鲜血。是王大顺的，还是刘宇西的？不管是谁的，他都准备拉他一把。
    他大声呼喊，用力拉起手臂。手臂动了动。也只是动了动而已，看来王大顺并没有死。至少是没有死透。炸弹的威力并不算太大，有可能是炸药量不足，也有可能是王大顺命够大。
    李浩然很庆幸王大顺没死，拉起王大顺的手臂，想要把他背在身上。正在这时，他好像也听到了另外的声音。“嘤”的一声。女孩的声音。刘宇西的声音。
    刘宇西没有逃出去？这是他下意识的反应。第二个反应是，她也受重伤了？
    其实第二个反应根本不需要出现。唯一的情况就是刘宇西受了伤，根本没有能力逃出去。
    李浩然听到刘宇西并没有出声呼救，也没有大声喊叫，似乎还在昏迷当中。李浩然大喊：“刘宇西，你在哪里？”
    周边还是浓烟滚滚，没人回答他的问题。没有办法。他只能拉着王大顺，朝前走去。很意外，真的很意外。他刚走了两步，就踩到了一团软软的东西。
    很快，他就明白，这脚底下是什么。刘宇西。他的徒弟，他的搭档。
    他放下王大顺，蹲了下来，用手摸索，摸到了刘宇西的脸。他用力拍打着刘宇西的脸。刘宇西没有反应。
    深度昏迷。
    黑烟越来越浓。每晚一秒，他们的生命就会危险一分。但问题是，现在只有他一人是清醒的，一人是彪形大汉，体重如牛，一人是身材纤细，如花似月。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不是情绪上的波动，而是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感觉也快晕过去。紧捂在口鼻上的衣物就像一团湿漉漉的抹布，堵得他心慌意乱。
    他必须做出选择。没有时间考虑。他放下王大顺，拉起刘宇西。
    他一只手先触碰上了墙体，再接着是门框。他一阵惊喜。往上摸去，摸到门锁。用力一拧。房门打开。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抱着刘宇西一起滚了进去，再接着用力一脚把门关上。滚滚的浓烟瞬间被阻挡在门外。
    他一把把口鼻上的衣物扯下，大口呼吸，大口喘气，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
    可他抬头一看，顿时傻眼。这不是走廊，也不是楼梯，而是房间里的卫生间。他应该想得到，炸弹爆炸的时候，他们就在卫生间边上。他们拼了命地往外逃，以为逃出了爆炸起火的房间，却没想到跑进了房间里的卫生间。
    就算是在卫生间，也总比在房间里强，最起码卫生间里的烟不算太浓，还能正常呼吸。他读过火灾应急手册，只要措施得当，卫生间或许比楼道、走廊更安全。所以，他应该更安全才是，感到更庆幸才是。
    李浩然毫不犹豫冲进淋浴间，打开水龙头，提起淋浴喷头，朝卫生间的门喷洒。紧接着，他把卫生间里所有的水龙头开关都打开。最后，他倚在墙角，像一条被别人拉上岸的鱼，大口大口呼吸。
    卫生间的空气，虽然不太新鲜，还有一股屎的臭味，但比浓烟要好。
    他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刘宇西，想着是不是要出去把王大顺也拖进来。但很快，他就发现他们的情况也不太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