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拙被她突然的温婉和礼节，惊得一阵毛骨悚然。
    抿抿唇，才说：“你怎么回来了？”
    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
    许流星在某些方面，实在算得上是洞察秋毫，敏锐得吓人，而他这么一句奇奇怪怪的问句，毫无疑问会让她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
    比如最显而易见的，如果不是和七九有所串通，他岂会知道今夜她不回？
    许流星已经端起胳膊，敛了笑看他，倒也没着急过问什么，但那眼神森森然的，似要把他凌迟般搜刮。
    意识到有些秘密再无法遮掩，无可奈何的同时，陆拙更捶胸顿足，明明三人一起返回望帝春，偏生他的车子突发故障被迫停在路边，深更半夜的，维修人员迟迟不来，但好在离望帝春已经不远。
    拓鲁的车倒是留在车库里，但总得有个人先回来取车钥匙。
    也是倒了血霉。
    步行至少得一个小时的路程，偏生马路空得诡异，一个出租车也没有。
    陆拙显然不可能愿意和七九互相干瞪眼着傻等，而指使一个残疾人跑腿也不是磊落刚正之人该有的行径……
    所以他就这么悲催地撞上了许流星，更因深夜脑子休眠而用了最错误的开场白。
    许流星堵在门口，表情幽幽：“没什么想说的？”
    陆拙认真地摇了摇头，侧着身子就往屋里钻。
    许流星立刻抬起胳膊，横在门框间，挡了他的去路。
    陆拙偏头，唇畔翘了翘：“这么晚了还不睡？不会是想七九想得失眠了吧？”
    “我说是又如何？”
    陆拙轻轻按下她横在眼前的胳膊，又揉了揉眼皮，语气中带了点埋怨：“你什么时候能对我温柔一点？”
    许流星一时语塞，挑着眉毛望他，“那你什么时候能对我坦诚一点？”
    陆拙轻叹了口气，绕过她走进屋子，先从鞋柜上拿了车钥匙揣进兜里，才径直向书房走去，头也不回地开口：“把门关了。”
    “进来！”
    许流星的脚步停在了门边，看他蹲在地上从书桌下拖出一个扁扁的竹编收纳盒，里面堆叠着英文版的科研杂志，论文报告等，他拿出来，翻了两下，就定位到了一份报告。
    他抽出来，抖了抖落在上面的灰，“这是七十九……”
    停顿两秒，他别扭地拧了拧眉，最终改口：“顾久的血检报告。”
    许流星犹豫了下，抬手接过那略沉的一叠。
    “我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也并非完全束手无策，顾久不愿意你为他担心，只有拓鲁一直觉得……”
    “你有权知道。”
    许流星咽了咽口水，明明是很平静的口吻，却叫她没由来地感到紧张和恐慌。
    “他体质特殊，奇奇怪怪的毒素混杂在一起，反而让他安然无恙活到今日。”
    许流星翻开报告，红红绿绿一大片，她虽然看不懂，却也知道这种数据绝对不正常。
    她喃喃：“你们怎么会拿到他的血液？”
    “交易。他同意许骆用他的身体做研究，而许骆回报给他的，就是给你的那份正常得不能更正常的血检报告。”
    “你放心，他虽是体质怪异，但也是确定了自己身体里残留的毒素对你无害，才……”
    陆拙突然噤声，男欢女爱那点事，也没有那么难以启齿，何况他还是医生，但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许流星捏着报告的手生理性地颤抖起来，连带心悸，越发让她难以呼吸。
    她难道会担心那个吗？
    她都觉得可笑，但同时更害怕，“所以他身体里真的产生了抗癌因子？”
    “没有。”陆拙很肯定地回答了她，“至少我和许骆都没有发现那种东西。”
    “幌子而已，btd之中不乏正义之辈，何况他们终究挂着国际维安组织的美名，但这个组织沉默了太久，他们被彻彻底底无视了。”
    “天地要翻覆一次，他们才能重新成为救世主。”
    陆拙揣进兜里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吗？我怀疑赵家寨子实验室在研究某种类似癌症那种极为凶残的生化武器，但终究是毒，不是癌。”
    “感染者会出现强烈而广泛的疼痛反应，脏器功能不可逆地受损，直到彻底衰败，只要控制剂量，就不会立刻致死，但难捱的透骨痛，没几个人能熬住。所以在解药被研发出来前，这种毒物没办法作为商品用于交易，就算天翻地覆，btd也没办法得到他们想要的追捧。”
    “而顾久恰是唯一产生了抗体的实验品，他的内脏未受损害，只是一度丧失了知觉。”
    “不过很遗憾的是，产生于他体内的抗体不能加以复刻，血肉，骨髓……戚北海和btd尝试过一切可能，但都没办法复制出如他一样的成功案例，只能从抗体如何产生这一方向着手，所以更深入的研究无法脱离他而继续。”
    “但是流星——”
    陆拙咽了咽唾液，眉梢动了动，还是咬牙，“就算是机器，也有彻底报废的那一天。”
    闻言。
    许流星几乎站不住。
    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我再说清楚一点。”陆拙攥着拳头走到她身侧，在她耳边沉声，“无论你有多么不忍心，不甘心，不愿意，也无论你和许骆，韩锋在谋划什么惊天动地的计划——”
    “戚北海绝对不能动。”
    许流星抬眸，满目惊诧地望着他。
    他怎么会知道？所以，七九也都知道？
    不，不止如此，许骆根本是早就和他们联系在了一起。
    还有韩锋？
    从始至终被蒙在鼓里的，只有她一个人？
    所有人都在默默配合她演这场剧情拙劣的报仇戏码？
    陆拙并不打算由她缓慢地消化这庞大的信息量，低眸摁亮手机，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时间。
    “我们已经找到了btd和赵家寨子联手搭建的实验基地，潜进去的暗线正在竭力收集证据，但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环，就是足够摧毁整个世界的实验资料，最关键的数据始终由戚北海一人掌握，他对研究到了疯癫的地步，也足够专制和暴戾，btd肯纵容他，说明他的研究不是毫无进展的。”
    “所以只要他死了，btd和赵家寨子过往所有的努力将灰飞烟灭。”
    “但你应该能想到，他不会蠢到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然而更不妙的是，我们的暗线在潜伏过程中发现，毒药已经进化到不必注射，便能感染的程度。”
    话音戛然而止，而许流星在那短暂的空白中，身体像是被抽走了魂魄般，陷入了晦暗泛滥的黑色空洞。
    “碰”的一声响，房门关上，廊灯好像也颤了颤，她回过神来。
    陆拙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