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陆拙被锅碗瓢盆摔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声音惊醒。
    他睡眼惺忪着出门查看，看见一片狼藉的厨房。
    “小拙？”那人还没离开，围着围裙，举着锅铲看着他，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陆拙走过去，弯腰捡起了扣在地上的半个碗，压着起床气：“没事儿，本来也该醒了。”
    “你别伤了手！”那人伸手抢过他手中的破碗，拦住他要继续的动作，“叔叔来收拾，你去洗漱吧。”
    陆拙没拒绝。
    把自己收拾妥当后，陆拙背上包，走出房间，看见那人端坐在餐桌前，笑盈盈地望着他。
    那人声音沙哑，带着暖调：“小拙，让你久等了，过来吃早餐吧！”
    “不知道你口味如何，所以每样都买了些。”
    陆拙皱眉看了看，餐桌上整齐摆着包子，馒头，小米粥，油条，豆浆，烤面包，鸡蛋，牛奶……
    毕竟是陆燕衡的朋友，是他的长辈，陆拙不好驳他面子，将书包扔在沙发上，拖出一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了。
    “想吃点什么？”
    陆拙对随意指挥人这种事没有心理包袱，所以指了指小米粥：“粥和馒头就行，谢谢。”他早上吃得一向很清淡。
    那人笑了笑，然后起身给他舀了碗粥，手捧着碗递给他：“好像不怎么烫了。”
    “陆燕衡呢？”陆拙吸了口粥，头也不抬的问他。
    那人愣了半晌，然后说：“他出门了，去帮叔叔办点事儿。”
    陆拙抬起头，盯着那人：“你是谁？”
    “季迟舟。”那人笑着回答他，“咱俩不是初次见面，你还在襁褓的时候，我可抱过你好多次。”
    “不过，你肯定不记得了。”
    废话。
    陆拙瞟他一眼，面无表情的咬了一口馒头，含糊地嘟哝着：“我记得。”
    季迟舟睁大双眼，有点怔然，随即反应过来：“哇，那你好厉害呀！”
    “……有照片。”陆拙淡淡回答。
    这人是不是有病？
    季迟舟有点跟不上少年的节奏，总感觉他有点……讨厌自己？
    ……那可不行。
    季迟舟双手托腮，撑在餐桌上，笑眼看着陆拙：“小拙长大了，长得好帅啊，不过脾气没怎么变，小时候就是个倔宝宝。”
    这声音，分明沙哑，但从他这张嘴里钻出来，却好听得很，带着中年男人特有的深沉，又莫名有着干净坦荡的少年气。
    而且，够肉麻的，陆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心情烦躁地嚼着馒头，京平的老面馒头硬得要死，老太太能把牙硌掉，再硬一点能当武器，保管能砸死一条狗。
    季迟舟感受到少年的寒气，随手拿了片烤面包，不再说话，小口吃着。
    少年心里暗嗤一声，像个老娘们儿。
    陆燕衡有这样的朋友，还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不过，季迟舟？
    这个名字真好听，带着浓厚的诗情画意，又带着点含蓄的忧伤。
    男人虽已至中年，但其实并不显老，穿着纯白t恤，露出精致的两弯锁骨，往上的皮肤细腻干净，鼻梁清秀高挺，嘴唇带着淡淡的粉，额前散着飘逸的碎发，眼睛……
    陆拙从未见过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清明又深邃，仿佛山巅星河，偏又氤氲了些温润的水色，像是浸过朝露的宝石，又贵，又温柔。
    他的睫毛浓郁而纤长，微微卷着，是足够令人神魂颠倒的完美弧度。
    这人早生二十年，京平高中还争什么校草校花，他一个人能全占。
    好看到极致的人都雌雄莫辨。
    到底是情窦初开的少年，盯着这么一个中年男人，都能想那么些乱七八糟的春景。
    倒是季迟舟被少年盯得有点发懵，轻轻咳了声，温柔地提醒他：“小拙，吃完就出发吧，上学会迟到了。”
    陆拙平静地嗯了声，端着碗，仰头把碗底的粥咕噜一口吸了，慢悠悠的背上包。
    “路上小心。”季迟舟暖暖一笑，眼角浮着浅浅的几条细纹，看着陆拙出了门。
    那是长大后的陆拙，见季迟舟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