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飞不置可否，轻挑了下眉，腔调散漫，“九皇叔，你昨夜放的那支烟花实在绚烂夺目，荒郊野岭的就不担心他们发现？”
    “本王只担心你看不见，耽误了我们里应外合的计划。”李胤承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金丝软甲上的血迹，“先带本王去营帐看看那些中毒的士兵吧，带了些解毒药兴许能用得上。”
    两人骑马往营帐走去，只留下吴将军一脸疑惑的愣在原地，“什么烟花，什么里应外合，我怎么不知道？”
    “对了，这是靖王妃让本王捎带给你的金丝软甲。”李胤承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递给楚云飞。
    饶是楚云飞再向往自由，再不愿被禁锢于京都，此刻也有些想家了。他慢条斯理地打开包裹，抚摸着金丝软甲上精致的纹路，声音有些哽咽，“父王母妃他们身体可还好，你没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吧？”
    “你放心，来之前安歌去过一趟，还给靖王妃和清河郡主瞧了平安脉，靖王府一切都好。”李胤承心底里也有些羡慕楚云飞，家庭和乐，父母健在，这恐怕是他一生难以企及的奢望。“若你不相信，等安歌来了，你亲自问她好了。”
    “你把她也带来了？”楚云飞微怔，声音都高了几分。他环视四周，满是断壁残垣、硝烟滚滚，“九皇叔，恕我多嘴。我知你们新婚燕尔，难舍难分，但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带到战场上来，你不觉得太过危险了吗？”
    “本王自会照顾好她，就不劳楚将军费心了。”李胤承目中似有流光微闪，带着审视，然后快马扬鞭走到了他的前头。
    楚云飞凝眉嗤笑一声，“醋罐子，明明是你自己先提起她的。”虽然这样说着，但楚云飞再想起苏安歌，心中似乎没有那么大的悸动了。也许是被战场渐渐磨平了棱角，也许是他找到了比男女情爱更重要的事情。于是，一夹马腹跟了上去。
    苏安歌这边行程也已经走了大半，她正在马车上读着医书，忽然有个黑甲卫军跑到马车旁边汇报，“王妃，后面有个随行的小兵晕过去了，汪军医前去帮忙诊治，一把脉竟发现是个女子，也并不在我们的出征名单上，不知是不是敌军派来的细作，还请王妃定夺。”
    苏安歌心中疑惑，东岳这么多年可从未征过女兵，若不是细作的话，难道是谁家的小娘子替父从军了？“你把她带到我马车上来吧，我帮她瞧瞧。”
    不一会儿，一个头戴平巾帻外罩武冠，身穿犀牛皮铠甲的人被抬了上来，打扮与出征大军一般无二，但身量明显娇小不少，连军装都不合身，裸露在外的手腕和脖颈也是白净如玉、细皮嫩肉的，怎么看也不像是细作。
    白芷在一旁帮她摘下武冠和头巾，露出一张俏丽精致的小脸，还有几分熟悉。苏安歌定睛一看，惊叫出声，“纳兰小姐？”
    苏安歌顿时明白了她为何会混进军中，大约是为了去那西北苦寒之地寻找楚云飞吧。可怜她一个自小娇生惯养、身骄肉贵的学士府大小姐，为了能见心上人一面，竟能忍受这么久的长途跋涉之苦，也真是难为她了。
    苏安歌帮她把了把脉，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大约是太过乏累又水土不服才晕过去。于是让白芷帮忙喂了些补气安神的药，纳兰静婉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到苏安歌，她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拿毯子遮住脸，声音颤抖着说，“我不回去，你不要把我送回去……”
    “如今距离遥城大营也不算太远，大约两日就能到了。你放心，我会把你带到你的心上人面前。”苏安歌笑了笑，声音柔和，“只是接下来这一路你要听我的，老老实实在马车上待着，若出了什么岔子，就叫人把你送回京都去。”
    纳兰静婉将毯子从脸上拿了下来，看着苏安歌目光清澈坦白，并无半分阴翳之意，这才缓缓行礼：“九王妃安好。”
    “这荒郊野外之地也没有别人，就不必拘礼了。我记得你长我一岁，以后我就叫你纳兰姐姐吧。”苏安歌沏了壶龙井茶，给纳兰静婉也斟了一杯。“先喝杯茶暖暖身子，你我身量差不多，待会让白芷拿身我的衣服给你换上吧，这身铠甲实在不适合你。”
    纳兰静婉脸羞得通红，看着车窗外杂草丛生的官道。“我原本没想那么多，也来不及准备。只听我父亲从宫里回来说九皇叔要带大军出征北域，我猜测是不是世子他出了什么事。这才急匆匆买通了清点人数的哨兵，乔装打扮后趁人不备混了进来。却从没想到仅仅是走路竟也这般辛苦……”
    她脱下靴子，长袜粘连在脚上，稍微一碰就痛得掉眼泪。一看就是长途跋涉之后脚上磨起了血泡，又一直没怎么休息。担心暴露身份被送回去，也不敢跟别人说。如今连血泡磨破了，血肉和长袜这才粘连在一起。
    苏安歌看着也难免有些心疼，白芷拿剪刀一点一点把袜子剪了下来，又给她抹了些伤药。纳兰静婉痛得咬紧了牙，泪水涟涟，却并未叫喊出声。
    “你这次出门并未告诉首辅大人吧，就不怕家人担心？”
    纳兰静婉一边抽泣，一边解释。“我找了婢女换了我的衣裳躺在房里，他们一时半刻发现不了。若是东窗事发，我还留了封信，父亲母亲会明白我的。”
    在苏安歌的印象里，这位学士府的大小姐人如其名，一直是安静温婉、性子绵软，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是十分乖巧懂事。听说瑾妃还考虑过让五皇子娶她做正妃，却没想到一见楚卿误终身，纳兰静婉骨子里竟是一个如此刚烈执着、敢爱敢恨的女子。
    “你有想过见了靖王世子该怎么说吗？”
    纳兰静婉的耳根都红透了，羞赧地低声说：“我没想那么多，只要见到他平安无恙我心中就欢喜。我也不奢求他心悦于我，只要能看着他，照顾他，就足够了……”
    车中炉缘热着一壶龙井和一罐酪浆，另几碟点心。苏安歌一路上听着纳兰静婉的倾诉，倒也没有那么无聊烦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