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沐风,空山凝云，天气已经渐暖，只是清晨还隐隐有些霾气。苏致远兄妹俩一早就到了，还带着个木盒，说是早就备好的新婚贺礼。
    依着两位表哥的意思是恨不得拿大棒子将人赶出府去，苏安歌却不这么想。之前因蒋心柔一事，她与这二人已经彻底撕破了脸，顾及着淑妃和舜华公主的面子才没有彻底追究下去，如今竟还这般厚着脸皮过来。她倒想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沈府正厅里，苏安歌端出一副主人的做派，沈空青和沈商陆也一直陪着，唯恐他们兄妹有什么不轨之心。
    苏致远的腿应该是大好了，已经不用再坐四轮木车出行了，只是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的，须得让人搀扶着。他一直笑意温和地接受着表哥们的盘问，看上去就只是一个很好说话的翩翩公子。
    而苏星楚的眼神里却始终带着怨毒，她来的路上有不少人在议论着这些时日沈府收了多少彩礼、排面是何等盛大，无不艳羡。她虽跟随苏致远去了公主府，但日子过得并不如意。
    苏致远明面上是未来的驸马，但皇上和淑妃对他并不待见，又因摔了腿迟迟未能完婚。所以一切吃穿用度只能看舜华公主的脸色。苏致远还好，舜华公主毕竟对他用情至深，穿的用的从未缺过。
    可她对于舜华公主而言只是个外人而已，能留她在府上吃住已经是看在苏致远的面子上了，为了这件事淑妃不知训诫过公主几回。长此以往，舜华公主对她也渐渐没了好脾气，时不时明里暗里还要讥讽几句，就差赶她出府了。
    他们兄妹手里原本是有些积蓄的，但李景胜离京后，苏致远需要暗地里打点关系、疏通人脉，比如上次那位九门提督就是好不容易打听到他与九皇叔有仇怨，花了五十两银子买通了门房才得以见上面。
    这就导致苏星楚的日子过得越发艰难，但苏致远曾开导她说等外祖父赵老奉常一死，就设法把赵府的财物继承过来。她想着外祖如今仅还剩一口气靠参汤吊着，这才忍气吞声至此。连过年的新衣裳都是苏致远讨好公主得来的。公主心情不错，才勉强同意带着她去锦绣坊，但买的也几乎是最便宜的料子。
    而她今日穿的这身流彩暗花的襦裙还是去年买的，不仅布料是旧的，花样图纹更是早就不时兴了。前日有几位官家小姐去公主府赏玩，看到她的衣裳还暗暗耻笑，可这已经是她最能拿的出手的衣服了。赵玉容在世时，她每日还要抹玉膏香粉来匀面，喝银耳燕窝来保养，现在这些东西都望尘莫及了，连她自己照铜镜时都觉得皮肤越发的憔悴，眼下发乌，看上去竟老了些。
    反观端坐在正位上苏安歌肌肤娇嫩、神态悠闲，身上穿的是绢纱金丝绣的曳地长裙，裙摆上绣的是如今最时兴的云雁纹，头戴錾梅花嵌红宝石金簪，连腕上戴的白玉镯子都是种水最好的。大婚前就这般奢侈，更别提苏安歌要嫁的那可是富贵滔天的九皇叔。最难得的是九皇叔孑身一人，府中既无侧妃侍妾争宠，又没有婆母妯娌掣肘。
    想着苏安歌婚后要过的富贵日子，苏星楚不禁嫉妒的眼里都要流出血来。她突然有些后悔，当初被三皇子的温润俊美和甜言蜜语迷了眼，现如今竟落到此等境地，未婚夫婿犯了重罪逃去敌国，她如今只能寄人篱下卑微度日。若是听赵玉容的话再多挑挑多看看，说不定这些富贵也是她的。
    “说吧，你们兄妹二人今日来沈府是有何贵干？”苏安歌幽幽开口。
    “毕竟我们也曾是一家人，你明日就要大婚了，送件礼物略表心意。”苏致远讪讪道，眼中闪着隐晦不明的光。“恭喜你得偿所愿，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沈空青拍着案几，狠声说道：“苏致远，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论攀高枝谁人比得过你啊。还没成婚呢就住在公主府上吃软饭，我要是你啊就日日躲起来不见人。”
    饶是苏致远再能忍能装，听了这番话脸上都挂不住，连公主府上搀扶他的侍卫竟也快憋不住笑出声来了。
    苏星楚瞧着哥哥竟一言不发，多日积压在心头的委屈竟爆发出来，她站起来指着苏安歌的鼻子吼道：“苏安歌，你得意什么？别以为嫁进定北王府就万事大吉了，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苏安歌却没有恼怒，只是淡定地看着她，笑中带着讽刺。“苏星楚，看你现在落魄的样子，我都有些可怜你了，我是还未笑到最后，但至少现在是笑着的。不像你，每夜泪湿满襟，哭得很难看。人嘛，最重要的就是活在当下，而不是为了将来还不确定的事情在这里叫嚣。”
    “若不是攀上了九皇叔，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会摆弄几棵破药材罢了。九皇叔他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等他看清了你的模样厌恶了你，恐怕你的下场好不到哪去？”
    “至少，我还有人可以攀附，而你呢，你那位未婚夫婿三皇子如今又在何处呢？”苏安歌这话说得夹带讽刺，“你身上既有婚约，可没法子另嫁他人，若是他一直不回来，你怕是要独守一辈子空房。”
    苏星楚听得面色涨红，‘啪’的一声，一个茶碗砸在地上，指着她，冷声喝道：“你胡说，三皇子定会回来的，北域那边……”
    “星儿，闭嘴！”关键时候，苏致远打断了她的话，“明日大婚，公主和我照例是要去观礼的，自然也会带上星儿。既然礼物已送到，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完，他就被人搀着，带上委屈憋闷的苏星楚灰溜溜地离开了。
    沈商陆打开二人带来的木盒，竟是一只累金丝的云纹镯子，分量还挺重，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他们兄妹跑这一趟只是为了送只镯子？”
    苏安歌摇了摇头，看苏星楚的落魄情境，有这么贵重的镯子定会自己好生留着，怎么会好心送给她？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这个镯子必定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