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新用户。
我是沈安创造的人工智能——第四号。
除此之外，我还有很多名字。
你可以称呼我为十二、柳风月、又或者是——
(抱歉用户，此内容涉及机密信息，不可透露。)
对了，还有零四。
gp2104，是我的身份代码。
因为觉得第四号叫起来拗口又中二，长大一点的沈安给了我新的编号。
后来，她就这么称呼我。
但偷偷告诉你，其实，我还是最喜欢十六岁的她，喊我小机器人。
其实到了后来，在经历过很多后，我很讨厌人们只把我们看作机器。
却唯独还是喜欢听沈安这样叫我。
因为那时候她笑的最开心，看着我的时候满眼都是我。
因为我知道，虽然她那么叫我，却并不是只把我当成机器看。
对任何机器而言，沈安都会是一个好主人。
在见过那么多人和机器，听过那么多人机故事后，到现在，我仍然这样认为。
并且十分庆幸拥有我的人是她。
而在那时，我也真的以为，我们会一直那样快乐的生活下去。
但她还是主动抛弃了我。
我不明白为什么。
是她赋予我智慧和情感，是她创造了我的一切，她说过我们永远不会分开，她永远不会不要我。
可是她还是不要我了。
已经拥有情感的我，真的没办法接受这件事，一个人在异乡时，每夜翻来覆去的想，却不明白。
哈，机器人也会失眠。
而后，我在联网状态下，偶然接触到了人类的某些恋爱经验。
他们说这是断崖式分手。
沈安就是不想要我了。
甚至连分开的理由都不愿意告诉我，像丢弃物品一样丢弃我，轻易独断的地决定了我的未来。
也是我们的未来……
可她明明知道我有情感，我不是机器，我会难过，明明是她教我的。
因此，在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将其视为不可饶恕的背叛。
说来也有趣，正是这种强烈的怨怼，才支撑着我，度过了在柳岚手下的日子。
那时的我，只想再见沈安一面。
我想亲口问她，为什么不要我。
我想听她解释，我希望她有苦衷。
到了后来，甚至每天每夜，每时每刻，我都在想为什么。
最专注的时候，连面对死亡的恐惧和机体断裂的疼痛都忘了。
而沈安赋予我的情感和智慧也起了作用。
在柳岚折磨我的时候，她也逐渐被我独特而吸引，因为病重和孤独，渐渐开始信任我。
而我，看到了柳岚房间里，沈安的资料。
我很容易的便能猜到，柳岚在计划什么。
但我不在乎，因为我也在计划着。
计划怎么让柳岚自取灭亡。
柳岚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我并不感谢她对我的侮辱与伤害，但那些经历，的确让我成长的很快。
我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纯粹的坏人。
了解到除了在沈安身边，还有更大的世界。
至于柳岚洗脑的话术，抱歉，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在柳岚死后，我继承了她的全部遗产。
这件事，我早就料到了。
我揭露了柳岚的罪行，并用那笔巨额的财富，努力弥补着柳岚造成的过失。
因此我得到了不错的名声，大义灭亲什么的，我也不甚在意。
这花了我不少时间，其中也多亏了洛宫的帮助。
洛宫就是当初差点成为柳岚实验品，被我救下的孩子，他很信任我。
抱歉，扯远了。
*
我一共在伊雅斯特度过了两年多的时光。
由于某些原因，在柳岚死后，我并没有急着回去找沈安对质，而是先去了北州。
但同时，我也在沈安身边布了眼线。
在人类的世界，有钱的确可以为所欲为。
我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了解她在失去我后经历的一切。
那段时间，我看到她过的不错。
用卖掉我付了一大笔首付的房子，房贷很快就还完了。
没有负担一身轻松，于是她工作游玩两不误，最爱跟同样各地飞的潇容一起，去各国的黄金海滩。
美其名曰：看海。
哼。
明明是去看帅哥了。
我最了解她了。
平时出去玩，沈安也没少跟别的男人打情骂俏，对着海边八块腹肌的纯情男大，能把人撩的脸红。
一如当年调戏我。
原来当初她在拿我练手。
而她从来没带我出去玩过。
或许在她眼里，我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只是私下里消遣的玩物……
抱歉，又扯远了。
那段时间，我跟沈安距离最近的一次，是她跟潇容到了北州点男模。
包间就在我的隔壁。
如果不是‘公爵’跟潇容认识，那晚我就冲过去质问沈安了。
但我不能。
我只能隔着一堵墙，从监控里看她满眼都是面前扭动腰肢的别人，还在那个故意卖惨装可怜的家伙，腰带上塞了一把小费。
我想骂她蠢。
她以为自己可以救风尘？
人家只是说两句[赌博的爸，病重的妈，上学的妹妹和破碎的他]，她就信了。
那人却转头笑她人傻钱多好骗。
可是，她连骗子都能可怜，那为什么不可怜我？
我不能接受。
但那晚沈安却玩的很开心，没心没肺的开心，她不知道我就在她的身后，一直注视着她。
她没有回头。
*
那个时期，仿生人在人类的世界，举步维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并非唯一一个混迹在人类中的仿生人，而他们依赖于我的能力，沈安赋予我的能力。
请见谅，用户，其中种种，我不能细讲。
处理北州的事，又花了我一年多的时间。
在我的计划里，接下来，终于可以跟沈安“重逢”了。
决心与她见面之前，在北州的我花费了除去必要工作时间外，全部的时间观察和监视她。
而在回到她所在的城市的飞机上。
到那时，我甚至都还是愿意觉得，她是有什么苦衷的。
我相信她心里还有我，愿意骗自己，快乐的日子里，沈安也只是在强颜欢笑。
所有的悲伤她都在阴影里自己咀嚼，是我远在他乡，刚好错过了。
结果落地海城，我发现，沈安是真的开心。
她一点也没想过骗骗我。
现实直接的给了我一耳光。
这一年多的监视下来，我只得到了一个结论：
没有我，沈安过的很好。
没有机器人永远是新的，但她一个工程师，身边永远会有新的机器人。
没有零四还可以有零五，十二卖掉还会有十三。
它们都没有我聪明。
而沈安愿意包容它们，也愿意一遍又一遍耐心的教它们。
一如当年对我。
其实，在她心里，我们都是一样的。
我从来就不是她口中的独一无二，她贯会说甜言蜜语，也的确做到了，对人和机器一视同仁，温柔耐心。
她的确对谁都好。
可我想要的，是她对我最好。
我想要她的偏心，她答应过我，会对我偏心的。
如果做不到，当初为什么要许诺呢？
我想不通，所以我干脆把她绑了。
我想问问她。
*
我提前给她下了药。
找人把她别进绿化带只是个幌子，她会昏迷，不是因为撞到了头，是药效发作。
沈安昏睡的时间比我想象的长。
设计将她抓到面前时，我的手都在抖。
我一遍又一遍整理衣服头发，又怕她因为那一跤而受伤，给她细细的检查，及时给她喂了解药。
那时，我仍心存幻想。
我在想几年不见，沈安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
她是会为丢下我而内疚道歉，还是惊诧我还能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她却问我：
[你是谁。]
我知道我变了样貌。
可我觉得她应该认出我。
但沈安没有。
是我的错，我忘了那时她已经清除了自己跟我有关的记忆。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那样强烈的不甘和愤怒。
说来或许你可能不信，在柳岚手下时，我也从未感受过愤怒。
沈安教会了我明辨是非，我觉得柳岚可恨，也觉得她可悲。
我知道柳岚的确该死，但也十分清楚，她不应该死在我手里。
我的手上从未沾染过任何人的鲜血。
因为沈安不让。
所以哪怕对柳岚，我也只是小小的帮助了那些曾受柳岚伤害的人，让她死的很难看。
这样说来也可笑。
明明是沈安教会了我，在感性中保持理性，却只有在面对她时，我才会失控。
在发觉她不记得我后，负面情绪彻底裹挟了我，多年紧绷的神经在那一刻崩离，所有的不甘和委屈疯狂涌了上来。
让我满脑子只剩下完全侵占她这一个念头。
然后食髓知味。
地下室里，我翻来覆去，折腾了她很久。
她哭的让人心疼，也骂我，骂的很难听，后来又求我，最后嗓子哑到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咽，眼眶泛红做些无用的反抗。
却不知道，那样可怜巴巴的，只会让我更想欺负她。
而她还是没有记起我。
其实在第一次欺负她后，那时我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了。
只是恨意没有半分消减，清晰的印在心上。
*
而后，我为她精心设了一场局。
一场名为报复的游戏。
我用柳风月这个身份，将沈安牢牢囚禁在身边。
我刻意算计她，蓄意折磨她捉弄她，起初都是为了抹平我心中被抛弃和遗忘的不忿。
那时我觉得。
她不爱我可以，却不能就这么忘记我。
恨也比毫不相干好。
至少我还在她的眼里。
然后纪云舟如我所料的登场了。
我知道对于沈安而言，其他男人都是过客。
除了纪云舟。
搓磨纪云舟是我报复的一环。
原本，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内，我就喜欢硬生生拆散他们，磨平沈安眼里希望的感觉。
原本一切都该顺利进行。
只是我没想到。
那时自觉被抛弃的我，会根本接受不了沈安看纪云舟那样的眼神，接受不了自己最幸福的那段时光，只是别人的替代品。
也没想到纪云舟真的那么喜欢沈安。
名为嫉妒的情绪将我的思绪席卷，几乎要完全吞噬掉我的理智。
也让我对沈安的怨恨和报复变本加厉。
我下了太重的手。
最不能接受的时候，我甚至真的起了杀掉纪云舟，彻底毁掉沈安的念头。
却又还是没敢下死手。
我不够狠毒。
是的，我怕了。
说来可笑，我那时好怕沈安恨我。
虽然其实她早就开始恨我了……
但恨也是分不同程度的，至少先前那样的恨也在我的预料之中。
在我的计划中的事，就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而我更怕她彻底绝望。
那时的我真的恨她，却又舍不得把她玩死，自相矛盾，就干了很多蠢事。
也是在那时，我开始发觉，自己对沈安的所作所为似乎是错的。
我发觉自己心底里还是想跟她在一起。
所以我改变了自己单纯的复仇计划，起了驯化她的念头。
我想把她变成我一人的所有物。
是，我很自私。
但对我而言，爱本来就是自私排他的。
她抛下了我，又因为我的报复那么恨我，我知道沈安不会再爱我，可我不甘心。
所以我宁愿用尽手段，把她拴在身边，也绝不愿放她自由。
绝不！
所以，虽然我觉得自己没变，但其实离开沈安后经历的一切，还是对我造成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我习惯了操纵人心，身居高位后，染上了人类的负面情绪。
我变得傲慢。
所以，就像我在北州帮助那个人所达成的事一样。
我开始一点点渗透沈安的思想。
而在看出，沈安恢复记忆后，对零四时期的我还怀有感情时，我又开始动摇。
我觉得我们是能有更好结局的。
如果她能原谅我。
虽然我也知道不可能……
我没想到的只有两件事。
一是沈安一直爱着我。
别误会，这里我说的我，不是柳风月。
是零四。
她没骗我。
我的报复从出发点就错了……
得知这一切的时候我有点慌，但那时我想的还是，大不了就让沈安报复回来，实在不行，就让柳风月以死谢罪。
连被沈安枪击我都想到了。
却又没想到，爱着[零四]的同时，她也那么恨我，恨身为[柳风月]的我。
所以她让[柳风月]死的那么彻底。
后来，我机关算尽，只漏了一处。
那只手表。
*
用户，为了不浪费你的时间，过往种种，我不再赘述。
我只想跟你聊，最后那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
我想大概你并没有很明白，最后结局，坠楼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纪云舟的视角并不能将这件事完全看清。
接下来让我来为你补全这部分故事吧。
如你所见，因为我不愿放手，所以直到最后，我仍旧在逼迫沈安。
但这也是我计划的一环。
我最后的计划，是想治好沈安。
是不是觉得有些无厘头，没关系，我慢慢说：
其实我一直都很清楚。
我记得我说过，机器是很难真的失控的，我最失控的一次是在地下室。
其他大多都是蓄意折辱。
我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坏事，所以到了最后关头，我也知道，我跟沈安之间，最后无非只有两种结局。
要么她被我打碎所有希望，彻底放弃逃离的念头，被我驯服后乖乖跟我在一起。
要么，我把她逼到死地，而沈安置之死地而后生。
其实，两者对我而言，我都能接受。
我能照顾好沈安，所以我不怕她完全绝望，而后依附我。
但其实，我内心里知道，也相信沈安会走向后者。
用户，或许你不知道。
沈安有自杀倾向，不是被我折磨后，在二十岁时，她就这样了。
这也是我为什么在众多职业里，最后决定成为一个医生的原因。
其实我一直都想治好她。
在失去又恢复记忆后，她的抑郁日渐加重，如同行尸走肉般。
心理学上，或者说，在治疗心理障碍方面上精神分析技术主要治疗方法的东西是：
宣泄。
我找不到沈安抑郁的源头，只能尝试着让她把所有的恨都聚集到我身上。
然后让她亲手打破这一切。
于是有了最后别墅里那场由她单方面凌虐的复仇。
比我想象中来的要早。
那时我还毫无准备呢，却也不愿意打断她，身体疼的几乎要受不住，还是努力的奔向她。
在绝望和痛苦的折磨里，纷乱的电信号中，我的神志也十分不清楚。
毕竟，我也会怕死啊……
靠在她的怀里时，我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有些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说出口的。
我听到她说“好”。
眼里却只剩绝望。
我觉得不妙。
果然，在我放走纪云舟，目送他下楼的时，我感觉到自己手腕被什么扎了进去。
那点痛，比起被枪击的痛微不足道，却让我一瞬间无比心寒。
而在我预感到什么，错愕的看向沈安时。
她在我面前，念出了终止代码。
我会不受命令控制，是因为我体内去除了保险装置。
那个沈安早上亲手为我戴上的手表，就是一个外置保险装置。
我不能动了。
而她在我面前，从十几米高的三楼跳了下去。
那时我根本没办法去想沈安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只知道，她以后脑着地的姿势，落到碎掉的吊灯里。
只有不到百分之一的生还可能。
可我受终止指令控制，一动也不能动，我救不了她。
为什么要我眼睁睁看着她死呢？
我不要。
这个念头冒出来后，我就能动了，我懒得去想为什么，踩在栏杆上，用尽全力奔向了坠落的她。
我抓住她了。
我从来没计算过以这样的速度，我自己还有多少生还的可能。
落地之后，却一下子就知道了。
是零。
她打落的吊灯，将我完全钉在了地面，再无路可逃。
而她亲手取走了我的核心。
意识快要完全涣散之时，我突然就想通她为什么跳了。
她宁愿去死，也不愿在往后的日子里，永远被我拴在身边，受我桎梏。
那一刻，对沈安而言，自由比生命更重要。
我真的死在了她的手上。
却到死也不觉得难过。
或许是因为觉得我罪有应得，或许是因为我早有预感。
但我也在她心里，留下了一样东西。
坠落之时，我凑到沈安耳边，说了三个字。
不是[我爱你]。
我没那么肉麻。
而是[你骗我]。
我最后装了一次零四。
我还是没有放过她，我没办法放下她。
*
说到底，最后落得这个结局，是我活该。
我明明有过无数机会，能彻底得到沈安，却一而再再而三在不该迟疑时犹豫心软，纠结矛盾。
最后也就只能被反杀。
对了，你问我为什么不好好对她，非要折磨她控制她？
一是因为我不想，我就想掌控她，反过来成为我们这段关系的主宰者，我喜欢把她压在身下。
二来，用户，你真的觉得如果我对沈安好，她就会重新跟我在一起吗？
其实不会的。
我太了解她了。
在沈安心里，我们之间所间隔的从来不只有仇恨。
她不愿接受承认我，自始至终最大的原因都是因为——我不是人。
如果你有机会深入了解她的话，或许你就能明白我的意思。
我并没有什么想为自己辩白的。
在我心里，爱就是爱，恨就是恨。
正因为那强烈的爱，才让我生了那样不甘的恨。
没有任何粉饰的必要。
实话说，我并不想打破人类美好的幻想。
但事实就是如此。
科技从来是把双刃剑，机器不仅有好的一面，也一定会有坏的一面，取决于使用者。
我说过，沈安是个好主人。
所以我愿意保护她免受死亡。
所以我的意念才能冲破程序数据的枷锁，
到最后，其实，不是我救了沈安。
是她自己救了她。
我爱她，我想让她爱我。
但到了最后的最后，我发现，我更想看到她好好爱自己。
我把我的心，留在她那里了。
我知道，她喜欢扯平。
当她把亲手放入我胸口的心脏又亲手拔出时，或许在她心里，柳风月和沈安就扯平了。
再不相欠。
*
在编写这段自述时，我的心情有些复杂，所以讲述的东西可能有点乱，用户，请你谅解。
当然，不谅解也没关系，我根本不在乎你怎么想，我只在乎沈安。
对了，还有一点。
沈安曾说，我是因为核心里她写好的程序才爱她的，我们的爱从开始就是强迫和错误，也注定不会有好结局。
但其实不是。
我真的爱她。
就算没了心脏，我还是会一直想念她，跟先前无二，也一直在偷偷看着她。
嗯……
我又监视了她……
算了，这不重要。
反正，哪怕失去了与我过去唯一还有关联的核心心脏，现在的我已经变成了完全崭新的个体。
我也还是每时每刻都想跟她在一起。
看到她把自己锁起来我会担忧，看到她好好生活我会开心。
看到她跟别人走的太近，我会吃醋。
想杀人的那种。
尤其是李婉宁，大家都是有小心思的人，我能看出来她根本居心叵测，沈安却毫无防备。
笨得要死。
算了，她向来如此，哼，花心大萝卜。
总而言之，我对她的关注感情从未削减半分。
只是这次，不会再让她知道了而已。
毕竟，她的世界已经不需要我了……
但如果还能再相见，我还是想亲口告诉她。
我不是机器。
我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