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消音器下子弹出膛的巨大声响，和那猛然爆开的硝烟味道，把纪云舟看傻了。
反应过来后，纪云舟下意识的第一动作，是去扶沈安。
之后才看向跌倒在窗旁的柳风月，声音都在颤：
“你打中他了？”
纪云舟没看到沈安打中的是柳风月哪里。
而远处，扶着窗边，柳风月撑起身来，缓缓扭头看向二人。
红色的液体在窗前滴落在地上，而他咳了一声。
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在看到沈安颤抖的手后，纪云舟仍然以为沈安开枪是一时冲动，此刻她也慌了。
表情僵硬的放开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几乎是立刻向柳风月那边走去，想去看看他的情况。
身后，只是因为后坐力而手腕疼的沈安，颇感不解的看了纪云舟一眼。
见他上前，连忙开口提醒：
“别过去。”
她不觉得，一颗子弹就能解决柳风月。
就算可以，也要等她完全确定他失去威胁，再接近他。
发了狂的机器绝非人力所能抵挡。
而不知为何，到了这一刻，沈安心里一点情绪波动都没了，快感、恨意或者纠结，都没有。
只剩下清晰到吓人的理智，分析着局势。
但纪云舟没听她的话，心情忐忑的继续向柳风月迈过去，口中喃喃自语：
“沈安，你不会的……”
见纪云舟不听劝，执意要走过去，用一只手固定另一只手震到有些发麻的手腕。
在瞄准后，沈安又开了一枪。
子弹几乎是贴着纪云舟的耳畔飞过，从这个角度，为了不伤到他，她也只能打到柳风月的手臂。
枪响和一声闷响后。
再次被打中的柳风月猛地跌坐在了地上。
三人里，情绪最激动的是纪云舟。
回过头来后，几乎撕心裂肺的冲她喊道：
“沈安，够了！别再开枪了。”
用身体挡在柳风月和沈安之间，转身看着她，纪云舟的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惊诧，而后严肃下来。
像是安慰自己的喃喃自语：
“你没必要杀了他的，他应该还有救……”
回应他的，是沈安平淡的目光。
她能理解纪云舟为何会如此，一个坚信人性本善的人，肯定不愿意看到别人在他面前死去。
但她不知道，此刻，纪云舟最怕的，是见到沈安杀人。
他不愿看到沈安真的杀了柳风月，又忍不住担心，如果她真的在自己眼前杀了他该怎么办。
纪云舟这种人是不可能包庇这种罪行的。
可是她又是沈安。
清晰的声音落到纠结的纪云舟耳中：
“让开吧，纪云舟，他根本不是人。”
根本难以立刻理解沈安意思的纪云舟呆愣的站在原地看她。
身后，柳风月顺势倚墙瘫坐，一手捂住胸口后，声音沙哑：
“沈安，求求你别杀我。”
可怜的语气极具迷惑性，能骗到纪云舟。
见纪云舟还分不清状况，沈安干脆的喊道：
“我第一枪打中的是他的心脏！你见过一个人被打中心脏，又被打中手臂，还能一声不吭，冷静求饶的吗？”
“回来纪云舟，别靠近他！”
而在注意到柳风月的小动作，加上他身旁滚落的两颗完整弹头后，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
沈安抬手，再次对准了柳风月的眼睛。
“砰——”
被穿透的眼睛只留下一个空洞的窟窿。
浅色的液体混合血色涌了出来，空气中瞬间弥漫起了极其腥甜却又有些奇怪的味道。
从纪云舟的角度看，那像极了血液。
很唬人。
另外一只完好的湛蓝色眼睛也跟着黯淡下来。
趁纪云舟怔愣，沈安上前，一把将他往回拉了几步，再次安抚他：
“看清了吗？他不是人，柳风月就是你想要找的‘第四号’，算了，等以后我再跟你解释。”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
“呵呵……”
三个人的声音接连响起。
听到那笑声，沈安猛地扭头，警惕的盯着墙边的柳风月。
在她说出他的身份后，原本靠在墙边还死气沉沉的柳风月，突然笑了。
声音清晰，带着浓厚的机械痕迹，笑的有些可怕：
“沈安，你好狠的心啊。”
抬手摸了摸从眼眶奔涌而出的机液，柳风月缓缓站起身来，靠在窗边，微微弯腰，修长的身形美的仍然像一幅画。
残忍的古典画。
看到眼前一幕的纪云舟整个人都在颤抖。
飞溅的血色液体在玻璃上滚落，倚靠着这样的背景，垂下空洞的眼眸，柳风月像是魔鬼般喃喃自语：
“好痛啊……修复不了，打在任何一个地方我都还能自我修复，唯独眼睛我修复不了。”
“沈安，就是因为昨晚我不给你看核心，今天你才把主意打到了我的眼睛上吗？”
极其哀切的语气，让那握着枪柄的手紧了紧。
正在沈安犹豫要不要开第四枪时。
柳风月抬手，猛地扯下了墙上那幅画，极快的向他们砸了过来。
下意识推开纪云舟后，沈安靠在桌子上，惊魂未定之时，身后，什么东西跌落碎掉的声音响起。
她扭头看过去，原本桌上的干扰器和画一起，落在地板上摔碎了。
柳风月扔出那幅画，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他们。
差点发出声音的纪云舟被沈安扑过去一把捂住嘴巴。
她摇摇头，用嘴型示意他：
[别出声，他看不见。]
机器人与人类不同，看起来是两个眼睛，却还是连在一起的一个设备。毁一而全亡。
这时的柳风月已经挪到了房门口，染红的指尖摸过智能门锁，发出清脆的一声机械音。
他黑了进去，给房间上了锁。
一片花白破碎的世界里，柳风月抬起头，明明空洞的眼眸，还是定定的看向了沈安。
一半是血色的脸上，扯出一个凄惨的笑：
“我知道你有枪，沈安，但自从你扎了我一刀后，核心处，我用的是都强合金，第一枪对我造不成什么伤害。”
“我本来没想做什么的，沈安，被你打两枪泄愤也没关系。”
“就算你恨我，打穿了我的眼睛，我也不会做什么的。”
“可是，你不该让纪云舟也知道我不是人的，沈安。”
“我可以不杀你，但他今天必须得死。”
极其平静的语气，就好像他已经事事算尽。
用动作和口型示意纪云舟赶紧上楼，沈安开口掩饰他移动发出来的声音，抬头看着天花板，自己也跟着走了几步：
“你没机会的，柳风月，今天我一定会杀了你。”
“杀了我吗？”
肆意的笑着，柳风月缓步向她所在的方位走去：
“你说杀了我，沈安，是不是就意味着，在心里，你就已经承认，我是有生命的个体了呢？”
猛地扑过来的身体，被有所防备的沈安翻过桌面躲了过去。
原本桌上的设备纷纷被她扫落在地，一片破碎声里，她抬手向最上方的吊灯开了两枪。
沈安的枪法不算好。
虽然很早之前就接触过，却也没实战过。
在柳灼泽那里恶补了大半个月，却也只是能在没有干扰的环境下打中固定靶的水准。
打中柳风月的眼睛就已经是他放了水了。
所以打吊灯的第一枪她没打准，又补了一枪，虽然幸运的打中了，柳风月却也知道她想干什么了。
价值不菲的吊灯从天花板上直直砸向柳风月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