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她的抗拒，柳风月低声笑着，没睁眼，也没继续逗她。
    只是揽着她的腰不让她跑，跟之前他们的相处一样。
    记忆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那段时光，沈安真的有满眼都是他的时候。
    虽然仔细想想，似乎差不多都是在床上，但柳风月不信，沈安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
    喜欢他的身体也是喜欢他。
    那点不甘心推着他靠近，沉默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口问她：
    “沈安，你喜欢过我吗？”
    突然的发问让原本心乱的沈安愣了一下，喜欢二字，却让她猛地捡起了刚才被打断的思绪，心跳加快。
    耳边，是他少有的柔软语气：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对我承诺那句：‘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恋人了’，是因为睡了我心里有愧吗？”
    恋人二字，又让沈安回过了神，摇了摇头，故作平静的打断他。
    “你知道的，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你是十二，我们是……好友。”
    “可是你没跟我说分手，可是我爱你。”
    “十二，那不是爱。”
    碰撞在一起的视线，让二人的对话戛然而止，安静的猝不及防。
    他还是以零四的记忆去问她，她却只能把他当十二，注定没办法沟通。
    可是柳风月不甘心，质问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那什么才是爱，你跟纪云舟？你爱他？”
    看着她的眸子里满是自弃和嘲讽，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甚至做好了心痛的准备，沈安却摇了摇头，几乎没有犹豫：
    “不是。”
    这下，轮到柳风月愣住了，轻嗤一声，他又追问：
    “哦？那你爱谁？”
    她当然最爱她自己。
    这句话，沈安却没说出口，抿唇不语，半晌才开口：
    “睡觉吧，十二。”
    可是话都说到这种地步，柳风月怎么舍得停下，扣着她腰肢的手紧了紧：
    “把话说清楚再睡。”
    “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国？”
    仰起头，此刻的沈安莫名冷静，反问他：
    “你给我个确切的答复，我就给你个准确的回答。”
    黑暗里，柳风月咬了咬牙。
    “明天再说，睡觉。”
    房间的双人床上，终于又静了下来。
    沈安受不住跟他面对面呼吸交融，呼吸都乱的不成样子，便想要背对他。
    觉察到她的动作，柳风月不满的捏了捏她的腰，最终还是妥协，浅啄她的唇后放任她背过身去。
    却仍要把她圈在怀里故作亲密。
    无法忽视的存在感笼罩后背，闻着那让人安心的清冷味道，沈安却更睡不着了。
    心里乱成一团。
    她在想什么时候能回国，在想应该以什么心情。
    又该如何去面对那几乎二十年没见过，只存在于自己记忆里的，逐渐模糊的母亲，现在只剩下一块冰冷墓碑的事实。
    眼泪早就在柳灼泽把真相告诉她的那一周哭完了，而母亲一直留在她心底的，也并非亲情，更多的是执念。
    沈安很害怕听到她离开的真正原因，所以一直在下意识逃避，虽然后来平静了很多，但柳灼泽也一直没敢刺激她。
    直到一个月后就是沈念的忌日，他才装作不经意提出来，问沈安要不要去。
    那时她愣了半秒，然后一口答应。
    因为有些事总该弄明白的。
    而父亲二字，只是在沈安脑海里一闪而过。
    她从没试图向柳风月问过有关他的事，因为沈安真不感兴趣。
    知道的越多，烦恼就越多。
    她从来没得到过父亲的爱和呵护，自然没必要承担这份忧虑，她只需要弄清楚母亲的事就够了。
    温热的手突然伸过来，捂上了她的双眼，原本有些光的视野全黑。
    “睡觉，别想了，好不容易我在你身边你还有机会睡觉，自己的身体还不爱惜。”
    慵懒低哑的语气，是十二的声音没有变。
    似曾相识的一幕挑动神经，黑暗里，沈安的身子颤了颤。
    被柳风月打断的思绪，此刻又因为他，补上了没回忆完全的最后一块记忆拼图。
    就是因为——那时的她对十二生了不一样的情愫啊……
    在她胃病高烧，雷雨夜窗外狂风大作，身边只有他寸步不离悉心照顾之后。
    那天他也是这么轻轻掩住了她的双眸，说的是：“别怕。”
    加上如果喜欢上零四也是真的话，那就意味着，沈安在明知道他是仿生人的情况下。
    在把工程师职业道德规范倒背如流的情况下。
    还是喜欢上了这个机器人……两次……
    胃猛猛抽痛了一下，弓起的背轻轻撞在柳风月的腰腹，觉察到有些不对劲的他睁眼看她。
    “怎么了？”
    手掌搭在痛处，想都没想，沈安下意识否认：“没，没什么。”
    “胃不舒服？”
    温热的手一点点沿着她的腰肢覆上去，轻轻拉开了她的手。
    “让我来。”
    宽大的手掌几乎将痛处完全覆盖，缓缓揉她的腰腹，掌心的温度还在一点点升高，不是正常的体温。
    十二机体可以局部加热，是他自己在家学习改造的，行走的大型电暖宝。
    明明这样很能缓解不适，沈安却反而觉得更难受了点，身子忍不住颤。
    半年的记忆又涌上来，十二向来如此，他把她照顾的很好，完美的居家型ai助理，很难不动心。
    所以当初柳风月虐待她逼问她时，沈安把所有ai都想了一遍，就是不觉得他会是十二。
    她一直觉得这么好的十二，哪怕换个主人，也会做的极好，买下他的人还有钱，他会被爱护，会比留在她身边好。
    她真的没想过会变成这样的。
    本就紧绷又愧疚的心，在他的安抚下，防线逐渐瓦解，刚开始沈安还只是安静的流泪，但后面就变成了低声啜泣。
    轻轻按摩的手顿了顿。
    “怎么了？这么疼，我给你拿点药。”
    试图抽离的手腕被她一把扣住，柳风月起了一半，又被拉了回去，垂眸看她。
    沈安的头几乎埋在了枕头里，含糊不清，似乎说了句什么。
    他只好俯身去听，断断续续的声音连起来，是一句完整的：
    “十二，对不起。”
    这种歉意从来就不能让柳风月开心，他想当的从来都不是十二，而是零四，今晚却也没说什么。
    想去给她拿药，她又不松手。
    又耐心给她揉了揉，再低头想哄她去给她拿药时，沈安却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
    黑暗里，柳风月无奈的长叹，在漫漫夜色里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