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没有捂住沈安的嘴，她也说不出眼前的他到底是谁。
    拿开手，用指腹抵在她的下颌，柳风月冷着脸继续问。
    “给你这么长的时间，想起来了吗？我，是，谁。”
    “你不会不知道吧，连我是谁都不清楚，那你否认的立足点在哪？”
    深邃眼眸下是隐秘的怒火，沈安猛吞口水，艰难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起来了。
    其实她不记得了。
    本来她可以回实验室找记录的，可是从他身边逃出来后又被柳灼泽软禁，好不容易摆脱柳灼泽的机会，又是落到柳风月手里。
    在这两兄弟之间沦落周旋，沈安根本来不及去查。
    但这种时候，谁还敢摇头啊，摆在她面前的，就只有点头这一个选项。
    她的违心承认，换来的是柳风月一声嗤笑，他又不瞎，怎么看不出她是故意拖延。
    但他倒是愿意陪沈安玩，呵呵笑了两声，捏着她的下颌：
    “哦～点头了，那你说说，我是谁？只有一次机会哦，而且你知道的，我最讨厌欺骗。”
    明明笑着，可神情中的深意不言而喻，掐着她的手没有放松一丝一毫，显然在告诉沈安。
    要是她说错，今天就死定了。
    压力之下，沈安一个字也没蹦出来，那双含着水光的眼睛飘移着，无疑替她回答了一切。
    “你是不会说话吗？三，二……”
    “等等！”
    用力抓着他的手臂，沈安大声打断了他的话，望着他那垂下淡漠的眼睛，连忙做垂死挣扎：
    “要不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的实验室里有所有ai的资料，只要让我找一遍，我一定能……”
    用力的冲撞把她所有的话都撕碎在了唇边。
    “你觉得，这会是我想要的吗？用尽全力找到你，报复你，就是为了让你去查资料，告诉我我自己是谁？”
    “沈安，我有时候真的分不清，你到底是真蠢，还是在骗我。”
    冷却的身体冰的吓人，让她也忍不住皱眉，受不住那如同冰块的温度，手掌使劲推搡着他的筋肉。
    僵硬的对峙下，是生涩的痛苦。
    好痛，骨头要碎掉的那种痛，酸涩的从脊柱蔓延开来，肾上腺素爆发，在沈安身上激起一身热汗。
    喑哑的呼吸声破碎，求生的本能让她大声呼停。
    柳风月却不为所动，那冷峻的眉眼，单看那张脸，估计还以为他是在什么严肃的正事。
    闭上眼，沈安死死抓住身下的被单。
    他果然，机器感受不到，每次都是她一个人的痛苦。
    似是终于觉得无趣，几番下来，柳风月突兀的停了下来，抿唇沉眸望着躺平的她，眼底只剩下失望，连愤怒都没了。
    大手一推，满是嫌弃的把她推到了一边。
    只剩下沈安吊着一口气，半埋在被子里，发白的脸，像极了苟延残喘。
    她好恨，恨自己的身体会这样，明明平日里强健的一年到头连流感都不染，一到这种时候就无处反抗。
    偏偏她还不行，一次过后，只有痛楚大于其他所有，身体疼到麻木失去控制，大脑却又清醒的很。
    而柳风月又一贯清醒。
    这次，他也冷着脸，木然扭头看向地板，不知道在想什么，安静到周围空气似乎都要凝结。
    房间里，只剩下沈安一个人断续的呼吸声。
    扯过被子，她将自己裹入温暖之中，生怕在空气里多待一会，就会被这氛围冻成一样的冰块。
    缓缓平复的心情，除了喘息之外，沈安小心翼翼观察着柳风月，生怕他又突然动作。
    但他这副表情状态，应该是要结束了。
    令人窒息的安静，几乎要把沈安埋葬，却也让她清醒。
    柳风月总是容易失控。
    纠缠了这么久，她才算是摸清，他们之间能进行冷静交流，就只有这种时候。
    刚才柳风月的逼问和寻求答案的执着让她很是在意。
    毕竟，都被折磨到这种地步，沈安当然想弄清楚，究竟是哪个模块出了问题，自己才会被他折磨至此。
    用力吞口水润了润嗓子，她第一次试探开口，沙哑的声音划破寂静黑夜：
    “你根本就什么都感觉不到，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余光瞥了沈安一眼，柳风月一脸沉寂，似乎懒得搭理她，半晌，才冷笑着挤出一句：
    “也不一定，就比如用嘴的时候……”
    “倒也不用说的这么详细。”
    咬着牙，沈安打断了他。
    眼看今天的柳风月似乎真的可以沟通，她拼命的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像自己之前训练ai的方法一样，继续引导他：
    “其实，就算我忘了，你也可以主动告诉我，为什么你想报复我。”
    “毕竟，如果我什么都不清楚，你的报复不是也很无趣吗？至少让我知道，我到底犯了什么错。”
    一长串真心实意的话语，终于引来了柳风月的正视，那双清澈却又呆滞的目光看着她，沈安知道，他是在思考。
    半晌，柳风月动了动嘴唇。
    沈安以为他是要说点什么了，努力打起精神，柳风月却突然冷哼一声：
    “想套我话，沈安，想的美，我是感受不到，但无趣吗？不，只是折磨你，我就觉得有趣的很。”
    挑衅的不配合回答，反而让沈安觉得熟悉。
    训练ai本来就不容易，想要得到一个拥有思考能力的智能机器，更需要耗费很多心血。
    而她最擅长的就是这个。
    柳风月这个回答，显然更像是设定的反骨性格，而并非真的拒绝交流，所以她耐下心，怀抱那一点希望，继续引导：
    “这不是套话，这是沟通，我作为引导者，本来就应该教你像正常人类一样沟通，如果我没教过你，那确实是我的失职，我向你道歉。”
    “哦，我不接受。”
    巧了，这种引导，柳风月也熟，翻了个白眼，他拒绝的果断，神情轻蔑。
    那无比熟悉的驯服人工智障时心梗感觉，让此刻沈安恨不得直接格式化他。
    可惜，她打不过，也只能苦口婆心，继续尝试话疗。
    “柳风月，其实你可以试着再相信我一次，我从来没打算逃避自己犯下的过错，只要你告诉我，我错在哪里，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弥补。”
    这次，柳风月没有立刻回嘴呛她，垂下的眼眸中陷入了某种纠结，他再次安静了下去。
    “gp2104。”
    正当沈安以为柳风月陷入休眠之时，他突然开口，缓缓念出了这串编号。
    “这就是当初你赋予我的号码。”
    两句话，几乎用尽了柳风月所有的力气。
    他抱着最后一点对她最后的信任，极轻，却极其坚定的念了出来。
    目光死死落在沈安身上，既有期冀，也有忧虑，垂落在身侧的手掌，指节与身下被单纠缠着。
    他在等待着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