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拔山起岳
作者:南风织我意   三尺脊梁最新章节     
    陪都窦家,家丁忙着给树干裹上草席,路过梅花树时看到树根附近的土壤微微发白便稍稍浇点,此时有五人一列的婢女端着糕点吃食在抄手游廊下鱼贯绕行至老爷的厢房内,家主马上要下朝会了。
    一处厢房内,一位拖着鼻涕面色木讷的少年端着蟹壳青的扇面蛐蛐罐,罐中有一只体型威武的蟋蟀淡黄头斑鱼身、体壮结实、爪粗腿长而有力,是不可多得好品种。
    少年虽然看上去痴傻,可对这蛐蛐显然就算是心头好了,此时正拿着一小片青菜叶喂食,以泄蟋蟀腹中泥土,不至于日后变成大肚影响战力,再从腰间取出瓷瓶,从中倒出嚼烂的生芝麻和饭,搓成一小粒投喂。
    下一刻,少年面容一改痴傻,目中精光内敛,好似变了一个人,看到自己手中与浪费光阴无异的蛐蛐罐,只得叹了一口气,毕竟是母亲送过来的,自己要是砸了,还要差人去找一只一模一样的,不然窦康佳本体必然执念太深,以至于自己被困于体内长时间不得出。
    此人正是那窦家兵解转世的小祖宗,由于尚未恢复巅峰实力,时常会被窦康佳本人的神智压胜,这种兵解后与原生体之间的神魂争夺极为凶险,他的生身母亲便是神魂争夺的引子,自己既不可以对形如累赘的母亲出手,还要避免日后落在他人手中成了把柄,而本体的神魂压胜更是会中断自己的修行,累世修行悖逆天道,无形之中阻碍重重。
    鱼贯而入的丫鬟家丁看到厢房中的小少爷并无任何动作,领头的大丫鬟施了个万福,身后的丫鬟将手中糕点吃食茶水悉数端放桌上,便低头鱼贯外出。
    窦康佳不用看这些丫鬟就知道是生面孔,那日与窦康贤斗法,凡是耳闻目睹的,现任家主出手一律清洗干净换了一批人,自己境界尚未巩固,自然是少抛头露面为妙。
    要说手段毒辣,视人命为草芥,这些亲眼目睹和有所耳闻的人应该庆幸生在了现在的大唐,不然就是抽筋扒皮后勾出魂魄,拘压搓捻成灯芯,炙烤三魂七魄再无来世的惨淡光景。
    自己修道一千两百载,虽然修行天赋,杀力皆不是最高,可精通神魂拷打以及保命逃遁功夫,枯井底下自己转世能如此之快寻到契机转世就是最大的证明,如若自己的转世契机被其他野修精怪率先夺去,就成了他人盘中餐用以增长修为道力,徒作嫁衣。
    窦庄宇这个不成器的废物,居然还带了一个外人进来,要是没有什么说的过去的理由,自己再扶持一个傀儡出来也无不可。
    脱下朝服甩给下人后,窦庄宇一改朝堂之中四平八稳的步伐,两条常被老友上司调侃的老寒腿快如年轻人,蹭蹭蹭就进了无人值守的厢房。
    老人额头汗津津的,屏息凝神抬手轻扣半开的雕花木门:“老祖宗,老奴下朝时碰到了一位自称高欢,来自聚宝斋捡漏人,想要见老祖,老奴本想驱赶此人,可他…… ”
    支支吾吾的老人脸上挨了一记响亮的巴掌,虽然手小,可力道不小,打的老人晕头转向,窦康佳一脸嫌弃:“他知道我?”
    老人原本佝偻的身躯更加低微:“那捡漏人说有个青花龙纹赶珠蟋蟀罐要卖给老祖你,价格必须要面谈,还说他有老马涉水的消息,老奴不知其中轻重利害,但一想老祖道法通天,若是这捡漏人故弄玄虚,老祖定可以将其轻松碾碎。”
    窦康佳一手缩入袖中掐指一算,便与那窦庄宇说道:“让他进来,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包括你。”
    年迈老人连连作揖告退。
    一位穿青衫身材高大的俊朗男子腰悬三足金蟾青玉牌闲庭信步走了进来,窦康佳抬头看向高大男子问道:“你最好有我想要知道的信息,不然你会死的很难看。”
    高大男子爽朗一笑:“在下高欢,想要与窦家主做一桩买卖。”
    窦康佳不说话,一道无形的屏障向外扩散,一只鸟雀误入厢房空地上空顷刻化为齑粉。
    双方都未提起那个蟋蟀罐,老马涉水才是重点,高欢先提报酬:“我要窦家龙武元年在盐运上的一成收益。”
    窦康佳眯起眼眸:“说出你的消息。”
    “冯河破境出关,受水神季川明邀请走水路前往中岳,山君崇阿与之达成一致,冯河前去拔山以正名言顺。”高欢随口说出冯家老祖冯河,大唐中岳山君崇阿,澜沧江江神季川明的名字,要知道这些名字别说放在大唐,就是在大魏官场,三人名字都极受重视,纵使窦康佳眼界开阔,一下子听到如此内幕,仍是呼吸急促了些许。
    少年窦家祖师稳住心神道:“去找窦庄宇拿钱走人,既然是卖消息,捡漏人的规矩你是知道的。”
    高欢不置可否:“此乃聚宝斋立身之本,高欢自不敢破坏祖训。”
    窦康佳收回先前施展开的屏障:“那就恕不远送。”
    大日高悬,途经中岳的澜沧江河滩上,一位面色枣红体格雄壮的老人挽起裤脚,赤脚走下滩涂,潮水涌上却在老人下脚的时候自行退散,好似老人赤脚踩下时周围有一圈无形空气墙壁。
    老人开始横渡汹涌澎湃的澜沧江,万吨江水遇到老人便向两边分流,待老人走过后两股水流再度合拢,若是仔细看两侧水流中,甚至能看到体型巨大的淡水鱼虾游曳两侧,宛如在为帝王肃清周围水域!
    如此走的极慢的老人徒步过江,抵达江水中心时,一道浪花打起后摆脱自然规律并未下坠,而是化为一道人形,江神高冠广袖,头别青玉簪子,发丝如水纹微微荡漾,一江正神拱手致意道:“澜沧江江神季川明见过冯老将军!”
    须发皆白面色枣红的老人点头致意,声如洪钟朗声道:“冯河改日来澜沧水府一叙。”
    老人心里清楚的很,锦上添花谁不会,可自己也不能伸手去打笑脸人。
    季川明也不拖泥带水,收回神识重新化为下坠浪花消逝在大江之中,水府之中一位身披银鳞甲手持宣花大斧的壮汉好奇问道:“老爷,这冯老将军徒步过河,是用的什么法子?若是纯粹用武夫真气驱散水压,那冯将军的一口真气未免太过悠长,贮备如此深不见底?”
    这头银鳞鱼化形的水府武将战力彪悍性格敦厚,可谓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季川明点拨道:“一半是真气,一半是潮水对其的敬畏,达子你天天说自己勇力无双,今日你可知道天外有天了。”
    名叫达子的水府武将跃跃欲试道:“若是冯将军来水府做客,老爷要允许我与老将军切磋一二。”
    季川明也不答话,冯河已经过江,而中岳山君崇阿也已经在岸边等待多时。
    身穿鸿纹紫袍的中岳山君一改平日的眉头紧锁,满脸喜庆,毕竟自己做为中岳,百年一度的奉旨拔山实乃头等大事,要知道大唐北岳以拔山挡住寒流为己任,五十年拔一次,不然寒潮侵袭南下,江南哪来的四季分明水稻一年二熟?
    崇阿笑着上前与百年之前有一面之缘的冯河把臂言欢,举手之间拿出一盏珍藏的石菖蒲,此物稀少,最聚文运,甚至凡人肉眼就能看到文运凝聚成的水滴,若是读书人置于书房日日沾染文运,在那江山风月前便能让主人更容易福至心灵,醒神益智,从而文思如泉涌,写下一些惊世佳作,或者科举殿试中超常发挥,金榜题名。
    冯河没有拒绝,此物对于读书人好比神兵利器赠予武夫剑修,便郑重抱拳直言道:“崇山君雪中送炭,我家那几个不成器的顽童若是有崇山君半分细心,早就入翰林院当差了。”
    崇阿面带微笑:“冯将军将种世家,家中小辈仰慕都来不及,让他们从舞枪弄棒转而去读书治国实属让他们转了一个大弯。”
    冯河蓦然提高嗓音:“谁说的,你看武晋裴家不就入主河东从武转文了?就是那关宁驻守多年的裴思退,朝堂上下谁不称赞儒将风范,得了一个运筹帷幄小白袍的美誉。”
    一提起白袍,二人皆为唏嘘,一位莽夫居然教出一了位将形势,阴阳,技巧,权谋四家熔铸一身的帅才,紫云山一战初出茅庐的陈子云以极小的代价最快的时间将蛀国大虫斩草除根,如此将星帅才便是以嘴硬着称的冯河也只能承认。
    崇山君心意微动,二人一步跨出便从山水相连处进入中岳山根,整座中岳显化的盆景表面此时流光溢彩。
    崇山君郑重抱拳礼敬道:“恭请冯将军拔山起岳!”
    虽说是相互成就的事,可要是武夫名不副实,稍有差错便是山岳震动的滔天大祸,历史并不是没有过,急于求成的山神和沽名钓誉的武夫合作,拔山后那位武夫直接被山岳压死,而山神的金身也在山岳坍塌中毁伤殆尽,据史书记载方圆百里如同数十头地牛挨个翻身,岩石泥土如海浪翻涌,大地沟壑丛生,植被生灵伤亡惨重。
    崇阿此次请旨拔山事关重大,不光是陛下同意,圣旨上传国玉玺下方还有大魏儒家君子入世后归属唐国的大学士印,再加上道门入世的钦天监印,三枚印章聚齐方可进行拔山起岳之事,此外六部派遣官员协助地方州军疏散居民,超过一半的讲武堂堂主巡视中岳地界,防止妖魔作祟,边防部队处于一级战备状态,附近城市实行宵禁,临近水神一律退避三舍,务必保障自己辖境不得出现巨浪。
    面色枣红的冯河深呼吸一口气,缓步走到山根显化的盆景前,马步扎下稳如泰山,双手摊开托住盆景两侧,全身气势缓缓外放,随着脊背和双臂发力,老人忽然暴喝一声:“给我起!”
    老人赤脚蓦然陷入地面之中!
    骤然间,气势瞬间收拢的冯河恍如年轻了数十岁,原本纹丝不动的盆景稍稍往上抬了一点点,而整座山岳底部的开裂声如春日炸雷连绵不绝!
    浑身颤动的老人偏偏双手纹丝不动,只是枣红面容涨如猪肝,七窍之间隐隐有血丝渗出!
    抬高一寸的盆景下方,融金色的地脉缓缓流淌,崇阿高喊道:“坚持住!”
    这位中岳山君立刻使出所有山神都有的的本命神通,整个香火精炼堆砌成的金身上飘出薄薄的金粉,只见那道漫无目的的地脉似被金粉形成的大手牵引,岩浆不停的朝着上方喷涌,冷却后形成地基再喷涌,如此周而复始,中岳此次能够拔高山头多少丈取决于武夫何时力竭,以及中岳神道本源的香火精粹有多少。
    拔高中岳盆景三寸三的冯河呼吸开始粗重起来,而凝固的地脉也已经高出地面两寸七,此时只需稍过片刻,便可稳稳放下盆景,今日拔山一事便可圆满完成,从而成就一位名正言顺的拔山武夫,以及一位山头拔高三十丈的大国中岳。
    显露一身璀璨金身的崇阿面带喜色,还差最后一步!
    只是一道刺眼碧色骤然出现在暗红熔浆之中水汽弥漫!
    崇阿面色凝重,来了!
    冯河也注意到了这抹非同寻常的碧色,拔山带来的负担弹指间以几何级速度反噬到其肉身之上,老人青筋暴起怒吼道:“怎么会横生枝节!快快将其逼退!”
    就这一句话泄气的原因,老人左手不稳轻微晃了一下,山体一侧百顿岩土塌方坠落轰隆作响。
    冯河此时要是撂挑子跑路,中岳地界必定山崩地裂,那道水源分明阴沉至极,居然能与地脉高温相互抗衡,可若自己要是就此放下盆景,整座山的重量必然将地脉与水源之间封死,水源与地脉相互碰撞产生的蒸汽将释放巨大的能量,中岳有很大的可能当场崩碎,若是自己侥幸重伤不死,怕也是被大学士困于文字狱中度过余生。
    崇阿怒喝一声道:“何方神圣在此行那鬼蜮伎俩!给我现身!”
    一道头别青玉簪的熟悉身影凭空出现。
    崇阿面露难色,为了拔山一事,山中生灵精怪皆以外出,自己麾下虎将熊卫都不在山中,那季川明算准了此时中岳空虚,麾下头号猛将银鳞鱼精手持宣花斧猛砸自己通往山根密室的石门,虽然在自己地盘江神会被压胜些许,可如今自己山岳无根,斗法很难速战速决,再加上一旁的冯河被整座大山的重量压制,撑不住是迟早的时候,山岳一旦放下来,自己就得全力稳住山体,可谓前有狼后有虎,两头都是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