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甘旨日以疏
作者:全九林   无限超市回年代最新章节     
    周末休息,路上来来往往的闲人众多,东渔村簇簇人潮皆持杆扛网向海湾方向走去,大多遇上陆仪霜都会惊讶地主动打招呼。
    “霜丫头,你这好几年没回来,人都瘦了!”
    “等伯伯出海回来,上俺家挑一尾大鱼带回去吃,我再让你小白哥给你挖些蛏子。”
    “哎呦,我听你爹娘常念叨你,咋结了婚还不回娘家嘞?”
    更有甚者,当着贺淮洲的面,直言道:“要是你娘家不让你回来,你就吱一声,甭管那些有的没的,咱这些叔叔婶子都能给你做主!”
    其中暗含的威胁之意图穷匕见,不禁令人啼笑皆非。
    陆仪霜虽然对他们的长相极为模糊,但一踏进东渔村的土地就倍感亲切,目之所及的景色无比熟悉。
    即便不知道来者名讳与关系,也不影响他们热络相谈,她甚至还善良地插空替贺淮洲说了两句好话。
    “真不是,跟他真没关系,是我前两年生了病,现在才恢复……”
    可算是将之前的久久不归糊弄过去,再走没几分钟便到了家门口,陆仪霜突然趑趄不前。
    “我……他们是我爸妈,可我现在一点也想不起来,要是他们问怎么办?要是他们觉得这个我和之前那个冒牌货一般无二怎么办?要是他们不认识我了,那我不还是和前世一样没有父母亲人?”
    原本只有一点无措,可越踌躇不定,疑云的阴影就越膨胀,逐渐遮蔽了出发时满心的激动。
    贺淮洲搭上她的肩膀,哄婴儿入睡般轻轻拍着,低沉嗓音温柔宽慰:“即便这些所有的噩梦都发生了,你还有我,还有小易、安安和宛宛,我们都是你的家人。在这个世界里,你不会是孤单一人。”
    “更何况,他们怎么会认不出你呢?”
    “呐,你看。”
    他拍了拍陆仪霜的肩膀,示意她抬头望去。
    一对神色萎靡的中年夫妻身旁站着高大青年,他悉心扶着稍显娇小丰腴的孕妇,四人齐齐注视着他们俩,神情中似乎带着些不可置信,惊喜里隐含着谨小慎微的试探。
    “霜霜?”中年女子下意识上前一步,眼眶里逐渐积蓄起泪花,“是我的霜霜吗?”
    认亲没有陆仪霜想象的那么困难,那声委屈不能自已的“妈”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口。
    即使没有受累受苦,但一见亲人却仍想哭。
    哭什么?
    不知道。
    母女俩顺理成章地飞奔向对方,颤抖着抱在一起,几息间痛哭流涕,不假思索的温情仿佛在嘲笑她,方才在门外的徘徊未决皆是徒劳无功。
    女人沧桑的面庞记录着三年的无言怀念,紧紧相拥拉近了时间的距离,眼泪越过皱纹流至下颌,吧嗒坠落地面,再难压抑的情绪诉说着无由无终的世事弄人。
    “你、你这些年,上哪去了啊?”
    陆父迟来一步,便已插不进去母女二人中间,平日里镇静沉稳的中年男人,也仍旧压不下声线的颤颤巍巍。
    他板正规整的军绿外套没一会儿就变得皱皱巴巴,站得笔直立挺,无人知晓特地背过身的那双手,实则在掩饰袖口的洇润痕迹。
    尚未来得及回答,陆仪风眼底微红,抽着鼻子道:“进屋吧,都进屋吧,坐下来再慢慢说。”
    他转身走到贺淮洲身边,拎起被陆仪霜放在地上的东西,垂着头,沉闷低声道歉:“之前那些,是哥对不住你,我在这儿跟你说声对不起。”
    妹妹结婚这三年来,他对这位妹夫的态度一直很差,无论是写信还是亲自登门,都没什么好脸色。
    贺淮洲当时一边面对枕边人换魂的灵异事件,一边还得对陆家人解释并安抚他们的情绪,同时更不能懈怠部队的任务训练。
    从早到晚,心中紧绷的弦没有一刻是松弛的。
    好在苦尽甘来,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都过去了,哥,我理解你,一家人不说这些。”
    贺淮洲从始至终都没放在心上,而且他越到最后越认为,霜霜的离开跟自己脱不了干系,所以难免不自愧内疚。
    接纳陆家对他的冷脸,也是另一种他给自己的惩罚。
    两人短暂地抱了下,亲切融化疏离,互相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仿佛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真正成了一家人。
    两个男人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拎到外屋地上时,陆仪霜已经在父母的引导下一一接触儿时的回忆。
    她以为他们会说:“这是你小时候玩的玩具”,“这是你小时候穿的衣裳”……
    结果到了大木箱子前,里面都是层层摞摞的笔记本和书。
    “原先是要埋到地下去,但淮洲说不用,这些就算被被人知道也出不了岔子,索性就放在了地窖。”
    陆母从上面抽出最简单的加减乘除法作业本,纸张边缘是圆角而非直角,可见不知被翻阅过多少次。
    陆父感慨:“我们都看不懂底下越来越复杂的数字和符号,只能挑最简单的瞅瞅。”
    陆仪霜从最底下掏出几本厚笔记,扉页上依次标注着学科,其中有一本她标的是912计算机基础综合,似乎是当年她想过读研时复习的考试内容。
    熟悉的笔迹,超前的知识,捶死了她就是从小穿来的这个世界。
    “爸,妈,我想听听我小时候的事。”
    一家人围着炕桌,从白昼渐消到灯火通明,从牙牙学语到哭嚎大笑,从幼儿早熟到少女早成,话短情长,诉不完的流金岁月。
    待她骤然从回忆里抽身,已是黢黑的深夜。
    陆仪霜不免焦急:“那三个小家伙在家不知道睡没睡觉?”
    “放心,昨晚已经托咱妈去咱屋睡一晚,等明天下午我们再回去。”贺淮洲将剥好的橘子递给她,提前预料到陆家人相谈甚欢的情形,所以也准备好了至晚不归的打算。
    陆母点头附和:“对啊!淮洲前几天来的时候就已经说好了要住一晚,你哥都把你那空着的屋重新大扫除了一遍,你嫂子也给你换了床新的被褥。”
    “嗯?”陆仪霜侧视他一眼,像星星眨了眨,仿佛在说“你不是说上次没进去门吗?”
    贺淮洲在桌下捏了捏她的手指,俨然是“回屋再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