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将手里的半块面包送到嘴里，咬着。
小姑娘盯着他，不觉地咽了两口口水。
“给你，吃吧。”
陆川把桌子上没打封的面包送到小女孩跟前，小女孩低头瞅了瞅，后退一步，摇了摇头。
身后的男人见状，使劲扯了把，小女孩一个趔趄，退到男人身后，只露出一双黑黝黝的眼，继续盯陆川。
“孩子不懂事，这包袱里有吃的。”男人的笑容有点碍眼，陆川转头继续吃东西，没搭理他让座那茬儿。
“大兄弟，俺们路远，也没买到座，孩子还累了......你看能不能借坐一阵子？”
等座儿的不少，公然跟人家提出让座的却少见。
陆川迟疑了下，又看向小姑娘，发现她紧咬着牙，一脸痛苦的表情。
目光掠过男人握着孩子的手时，陆川的心顿时一沉。
男人的手青筋都起来了，看样子是死死抓着，生怕跑了似的。
三十多岁的男人，饶是受伤，力量对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来说还是巨大的。
“她叫什么名字？”
陆川一指藏在身后的小女孩，又拿起一袋零食递过去。
“不用不用。她是俺闺女，叫杏儿。”
小女孩瑟缩一下，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出声。
“你先坐会儿，我出去抽根烟。”
陆川没说让座，抽烟的功夫也不大，男人还是弓腰道谢。
转头冷脸使劲一抻小女孩的细胳膊，小女孩一下子绊到地下的包裹，直接往陆川的座位摔过去。
眼看撞到脑袋时，男人又把她扯了回来。
这一抻一扯，对于这么小的孩子来说简直是酷刑。小女孩想是实在忍不住，“哎呀”一声，“矫情。”
男人吐出一句话，一屁股坐到座位上，舒服地出了口长气，“可累死我了。”
小女孩则安静地站在小桌旁边，瘦弱的后背靠着桌沿儿，一只小手还被紧紧地握着。
陆川站在隔了两排座位的空道上看着，总觉得有些不太对。
但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
小女孩始终没说话，陆川也有意想让他们父女二人歇一歇，也就走到两车厢交汇处，找个稍微宽松点的地方受香烟的熏陶。
半个多小时里，烟民们将这里挤得水泄不通。高谈阔论的，低头沉默的，或者打听自己想要知道的……全都吞云吐雾的，生生将陆川熏了出去。
“这也太狠了！”
“就是，一个小孩子，计较啥？”
“可不咋滴，肯定饿坏了，也不知道咋当爹的，连孩子饿了都不管。”
陆川听着这些个议论，心里直觉应该在说小女孩。
他挤过去，迈过过道两边堆起的大包小包，正看见男人在打孩子！
“住手！”
“他是小孩，有啥事儿不能好好说！”
陆川抓住男人的手，用了大半的手劲儿，男人脸上一阵痛苦，“大兄弟，松开，你先松开。”
陆川缓缓放了手。
趁此机会，小女孩蹭地窜到陆川身后，紧紧扯着他上衣一角。
陆川感觉瘦弱的小身板正在微微颤抖。
“别怕。”
陆川沉稳的声音似乎给了小女孩莫大的勇气，小女孩一下子哭出声来。
一个小孩子的哭声在喧嚣的车厢噪音里迅速湮没，没引起太大的关注，只有邻座的几个人指责男人的行为。
陆川半转身，轻轻握住小女孩的手腕。小女孩缩了一下，发现是陆川的手，反手抓紧陆川的大手。
渴望的眼神望得陆川心里一紧。
“哥哥给你拿吃的，来。”
陆川站在小桌旁边，看着男人，等着他起来腾座位。
“好好，我们马上走。”说着便去拉小女孩的手。
小女孩一下子躲开了。
“我这里有吃的，先让他吃点，等会咱俩换班坐。”
男人看看小女孩，眼神狠厉。
“行了，当爹当到你这份儿上也真是失败，小孩子要哄着点，光一味地严厉肯定不行。”
说着，陆川也不管他怎么样，抱起小女孩放到自己膝盖上，然后拿出所有吃的喝的，一样样摆在桌上。
“想吃哪个自己拿，哥哥还有很多，你放心吃。”
大人们总会以为小孩子没有思想，不许拿别人送的东西，实际上小孩子的想法更多，只不过不表达，大人不理解不认同。
陆川想通过这种平等的方式让小女孩放松下来。
等了好几分钟，小女孩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先抓住一瓶水。
“来，哥哥帮你打开。”
陆川拧开瓶盖，拿着水送到小女孩嘴边。
连着喝了好几口，才放下。跟着又拿起面包，歪头朝上看了陆川一眼，然后使劲咬了一口面包。
“慢点，别噎着。还有呢，等会哥哥都给你带着。”
没等陆川的话音落下去，小女孩突然说了句：“不要回去。”
“你说什么？哥哥没听清，再说一遍。”
“那个，就不麻烦你了，俺带闺女这就走了。”
“哪个车厢都比这里人多，而且对面大嫂还有两三站就下车了，你就在这儿等着吧。”
对面的大嫂是个山东人，说话嗓门喝亮，“大兄弟，别走了，带孩子出门不容易，也有个照应，在这。”
小女孩没有要走的意思。
陆川也没有讲小女孩放下来的动作。
没办法，男人讪讪一笑，“那就麻烦了。”
火车逛荡来逛荡去的，到站后人没见下，反而上的更多了，车厢过道里挤满了人。
见此，男人反而拉住小女孩，说：“我记错了，我们这站下车。”
说着，背起包，使劲拽小女孩的胳膊就要把瘦弱的小身子拎下去。
“等一下，你干什么！他还这么小，你使这么大的劲儿，她胳膊会脱臼的！”
陆川的声音很大，几乎盖住了所有的声音，人们的视线都转到这边。
车厢里有瞬间的安静。
男人要恼，又忍不住了。
“是我太着急了，再耽搁下去车就开了。”
“这是大站，停车要二十分钟，现在还在上人，你拉着她怎么下去？”陆川说着把孩子抱起来，举起，放到自己肩膀上。
孩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男人再想去拉小女孩的手显然不可能了。
“大兄弟，你这......我要下车！”
“我送你们！”
说完，陆川迈开长腿，从一堆东西和人群中挤出去，朝车头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