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王城前，距离李客现身约战狼神已过了两天。
    突厥王醒过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下令封锁消息，并且派兵将小世界入口围了起来。
    只是，李客约战狼神这件事的动静实在是太大，根本就不是后知后觉的突厥王能够拦得住的。
    消息在当天传入大唐境内，整个华夏修行界瞬间哗然。
    这个年代居然有神明重履人间！
    曾经的人榜第十，如今的人榜第九侠客剑踏入半步剑仙境约战突厥狼神！
    自从绝地天通之后，神明下凡将会付出沉痛的代价，就连限制偏小的异邦神都不太愿意下凡了。
    更何况以半仙之身逆伐下界神明这种事情，多少年都见不到一次，惹得大批华夏强大的修士赶赴突厥王城，想要亲眼看看这场旷世大战。
    事实证明，没有修士听到这样的消息还能够泰然处之，就算是天下第一的裴旻也不行。
    仅仅是消息泄露的第二天，人榜前十的修士明面上就到了三人。
    天下第一，白衣剑圣裴旻腰挎长剑，面无表情地盯着小世界入口。
    天下第二，通玄先生张果倒骑白驴，怀抱青竹，苍老消瘦得仿佛会被西北大风吹飞。
    天下第六，魔道巨擘周知命富家翁打扮，双手拢袖，笑眯眯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这三人之后，是一群又一群的修士，从远处望去黑压压的一片，还不时有修士从中原方向赶来。
    突厥王哪见过这阵仗，连忙撤了军队，把位置腾给这些华夏修士，生怕发生一点冲突，整个突厥王城就会被夷为平地。
    “出来了。”
    裴旻忽然毫无征兆地嘟囔一声。
    紧接着一道无匹的剑光从小世界入口飞出，直冲云霄而去，沿途空间被斩碎，露出了黑色的裂痕。
    小世界入口开始崩塌，就在快要消失的前一刻，一个人影从中掉了出来，重重砸在地上，扬起无数飞雪。
    一只白色大手从天而降，直向那个人影镇压过去，似乎想要将其扼杀。
    “长生天，你过了。”
    裴旻向前一步，长剑随后出鞘，煌煌剑光斩向大手，如切豆腐，眨眼间便将遮天大手斩成虚无。
    “哼！”
    天上那位突厥至高神“长生天”冷哼一声，天上的空间裂痕被瞬间抚平，却不见有其他动作。
    裴旻收剑入鞘，看向那个人影。
    那人赫然是李客，只是此时他的状态差到了极点，浑身被鲜血染尽，几次挣扎地想要站起来都没能成功。
    “还是差了点意思。”
    裴旻只是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便消失在了原地。
    裴旻的离开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那轻描淡写的一剑实在是太过强大，就像天威般让人无法升起对抗的念头。
    “施主，别忘了和贫道的约定。”
    张果笑着将一枚丹药送到李客面前。
    李客看都没有看便一口将丹药吞入腹中，嗓音嘶哑对张果道：
    “忘不了。”
    “善。”
    张果大笑，白驴开始迈步，一步就是十几里，眨眼便消失在了视野尽头。
    感受着丹药快速修复着体内的伤势，力量正在慢慢回归，李客用长剑支撑身体站了起来。
    “你欠我一个人情。”
    周知命笑眯眯地看着李客，开口竟然是“隐仙”客栈胖掌柜的声音。
    “欠你两个，可惜我只剩一剑了。”
    李客摇了摇头。
    魔道巨擎周知命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欠的。
    曾经有大修士被原本的天下第六追杀，求到周知命的那里想要解决这件事，周知命耗费整整三年时间设计杀了原本的天下第六取而代之。
    但是那人居然说付不起所欠人情的代价，从此销声匿迹，想要以此躲过周知命。
    最后，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个大修士。
    有人说，那位大修士逃亡海外，成功躲过了周知命的追杀。
    也有人说，那位大修士被周知命抓住，抽魂炼魄，炼成了一具傀儡。
    反正，无论那个大修士的下场如何，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周知命的人情很贵。
    “要我替你杀光他们吗？”
    周知命笑着指了指身后大批的华夏修士，声音和煦如冬日暖阳。
    那些华夏修士不乏想要趁着李客重伤，将其击杀夺取气运的存在。
    听到周知命的话，所有人不由遍体生寒。
    一个人榜第十就可以剑斩神明，那么人榜第六呢？杀光他们这些人总不会比弑神更加困难吧？
    “无妨，我还有一剑，足矣。”
    李客摇了摇头，用长剑支撑身体，一步又一步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周知命笑着摇了摇头，身形消失在原地。
    李客走的缓慢却无比坚定，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血脚印。
    “挡路者，死。”
    李客抬头冷漠地看了一眼身前的修士，身上的杀气，戾气陡然爆发，化作可怖修罗，吓得直面的修士连连后退。
    没有人敢挡在李客身前，诚如他此前与周知命所说，他确实有把握一剑杀过眼前的修士们，修行到高深地步，神识是不会骗人的。
    这一日，突厥王城下强者如云，竟无一人敢对一个半废之人出手，只能静静地看着他离去。
    夕阳将李客佝偻的身影拉得很长，明明是百年来第一个的弑神之人，却显得有些落寞……
    又过了一日，李客以半步剑仙之身斩杀异邦狼神，裴旻硬撼异邦至高神长生天的消息在中原炸开了锅。
    百年间最大的风头被剑修占尽，一时间华夏修界掀起了练剑的热潮，人人都以成为剑修为荣。
    而李客身为故事的中心人物，却一个人呆坐在碎叶李府之中，桌上放着李叶的衣物，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大人……”
    那个为李客传递消息的女子暗卫突兀出现在李客身后，恭敬行礼。
    “这是李氏的遗骨，现交还给大人。”
    “那孩子……是个怎么样的人？”
    李客顿了顿，嗓音沙哑，转身看向女子暗卫。
    “禀大人，外柔内刚，忠贞不渝。”
    女子暗卫伏着身子，恭敬地回答。
    李客抱起装着骨灰的盒子，轻轻放在李叶的衣服旁边。
    “这是李氏用于自尽的钗子。”
    女子暗卫恭敬地递上了一枚满是血污的钗子。
    李客伸手去拿，只是那只对突厥狼神挥剑时稳如泰山的手此刻竟微微颤抖。
    “属下告退。”
    女子暗卫恭敬行礼，而后消失在了原地。
    李府坐落于碎叶城最繁华的街道上，此刻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李客就坐在凳子上，呆呆得看着大儿子和儿媳妇的遗物，胸口就像压着一颗巨石，喘不过气来。
    破“神仙棋”，斗叶法善，千里奔袭，成就半步剑仙，剑斩突厥狼神。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紧凑，让李客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当一切尘埃落定，回忆与悲伤一瞬间涌了上来，将李客的心神吞没。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大儿子就这样魂飞魄散了，明明上次分别还像在昨天一样。
    怒吼，哭泣，颓废。
    这些本该出现在李客身上的负面情绪，在他身上看不见一点踪影。
    并非因为麻木，而是因为情绪的尽头是沉默。
    对于李客来说，每一次的思念都是窒息的痛苦，每一次的回忆都是自我的惩戒。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魂飞魄散的是李叶？
    为什么“他们”一定要算计我们一家？
    李客只觉得有一团火在胸口燃烧，炙烤得每一寸内脏，想吼却吼不出声来。
    这一刻，李客很想喝酒，很想不计后果地大醉一次。
    自从月娃大病之后，李客再也没有喝过酒，似乎世间一切值得饮酒的快意之事都在月娃大病之后消失得一干二净。
    逃避从来都不是李客的选择，只不过这一次他除了逃避别无选择。
    李客从储物空间中摸出一坛好酒，是那曾经请武则天喝过的“人间”。
    李客装了一碗“人间”一饮而尽，因为喝得太快，苍白的脸上快速冲上一抹红晕。
    “苦的……”
    李客喃喃，难得的美酒似乎不再是曾经喝过的味道。
    他用力将手中的碗捏得碎裂，一把抱过酒坛便往嘴里灌，酒液从嘴角溢出，打湿了衣裳，眼角一点晶莹在月色下闪着微光……
    青莲乡，李府门口。
    “这是最新的情报，请李少爷收好。”
    一长相普通的中年男子恭敬地将密信交到李白手上，此人便是负责给李府传递消息的暗卫。
    李客作为武则天亲自邀请的人榜强者，在暗卫组织的地位与叶法善这位暗卫的掌控者相当，这也为他降妖除魔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之前，在李客不在家的日子里，一般是由月娃与暗卫对接的。而现在月娃病倒，李客不在，与暗卫对接的任务就落在了李白的身上。
    “多谢暗卫叔叔了。”
    李白对暗卫点了点头，暗卫回礼，而后退入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李白不知道母亲现在修为被封，所以只敢在门外把密信看一遍再进门，避免让母亲知道什么不好的消息影响病情。
    打开密信，略过一件又一件和李家无关的事情，最终找到了父亲的信息。
    “人榜第十侠客剑李客，于三日前一步迈入半步剑仙境界，约战突厥狼神狼神于突厥王城上空神秘小世界，突厥狼神死，李客重伤。”
    “据悉，人榜第一白衣剑圣裴旻为李客护道，剑斩突厥至高神长生天。李客脚印染血，仗剑而行，千百修士无一人敢拦……”
    看到父亲的消息，李白小脸上的神情不断变化，最终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父亲，终于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