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城龙光寺，整个寺庙都飘着肉香。
    这他人闻了食指大动的肉香对于这些常年不沾荤腥的僧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不少僧人闻着闻着就开始干呕，逃似地跑了出去。
    而正在煮肉的是一名身穿朴素袈裟的白眉老僧，虽然皱着眉，但是仍然没有停下煮肉的动作。
    这锅中的肉食自然不是他要吃，这是为了寺庙中大病初愈的病人准备的。
    说全是病人也不尽然，在这些需要进补的人之中，还有几位刚刚临盆不久的女子。
    作为龙光寺方丈的老僧，今日竟然已经犯了两条佛门大忌。
    这位号为洪昉禅师的老僧，自长安元年出现在陕城建立龙光寺以来，广建病坊，身后据说还有朝廷的影子。数年救活穷苦病人何止数万人，被当地的百姓奉为在世活佛。
    这位洪昉禅师除了龙光寺方丈其实还有一个鲜为凡人所知的身份，那个被李客顶替了的天下第九，如今的天下第十。
    只见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僧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屋外天空之际已是金刚怒目，低唱一声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
    这个原本看着平平无奇的老僧全身瞬间泛起金光，就好似大殿里被人日日朝拜的镀金佛像。
    下一刻，老僧便消失在了原地，不过数秒又回到了原地，金光尽敛，老僧继续低下头翻煮这锅中的肉食，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北平龙华军使府，那个被人称为天下第一剑修，天下第一修士的白袍男子正在批阅着文件。忽然裴旻眉头一皱，轻轻搁笔，手搭在从不离身的爱剑上。
    “人间，不可辱！”
    伴随着一声低吟，裴旻消失在了原地，不过数秒又回到了原地，此时剑已出鞘……
    这一幕，发生在大唐境内的好几处地方。就在这本来平平无奇的一天，人榜十位高手出手七人。由人榜第九李客剑斩天神虚影始，至人榜第一裴旻同人榜第十洪昉禅师携余下四人一同出手碎三座天门终，人间大胜！
    狂风怒号，雷霆似箭，天威恐怖宛若灭世，人间这一举动无疑激怒了天上那些高高在上的天神，极境之下修士无不瑟瑟发抖，极境修士也觉得朝不保夕。
    在那隐蔽之地，似有死灰复燃；在那深海之渊，似有旋涡乍现……
    就在人神之战将要打响之时，一声威严女声在人神两界强者的耳边回荡。
    “够了！”
    一声过后，天空恢复晴空万里的安宁，死灰没有继续燃烧的迹象，深海那旋涡消弭于无形……
    青莲乡李府，李客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眼神却明亮得吓人，拊掌大笑。
    “哈哈哈哈哈，痛快！着实痛快！”
    李月圆被雷声吓得不轻，躲在月娃的怀里瑟瑟发抖，月娃的脸上再次绽放出笑容，看上去似乎也解了胸中的一口结郁之气，轻轻抚摸小月圆的背部，安慰着受惊的女儿。
    李白也被此前的景象吓得不轻，踏入修行路之后，他看到的东西比小月圆更多。
    他隐约见到，天上有四座气势恢宏的大门，却被数道流光击碎三座，最让他记忆犹深的是最后的那一抹剑光，强压下其余的一切光芒，单独粉碎一座天门，在李白幼小的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李客挣扎了一下，想要起身却没有成功，李白看到父亲虚弱至此，强压下心中的悸动，赶忙跑到父亲身边将其扶住。
    没办法，他今年才七岁，纵使如今四尺有余也无法支撑起父亲八尺的身体，只能扶着父亲不至于倒下。
    “小二……哦，不，白儿啊，今天为父高兴啊。”
    李客纵使面白如纸，虚弱得无可复加，仍然笑得格外畅快。
    “白儿，今日你一步踏入儒道止境，便是入了修士的世界，为父也合该告诉你一些东西。你可知天上那几道流光是何人吗？”
    “不知。”
    李白摇了摇头，毕竟他至今连家门都未曾迈出过几次，又如何了解到这些东西呢？
    “他们啊，是人榜上的修士。人榜收录着人间最强大的十位修士，是浑天监的那个老不死弄的榜单。”
    “看到之前其中的一道金光了吗？其实那是一个老和尚，曾经是人间最强的和尚。少年便证得果位，别看他瘦得被风吹一吹就倒似的，一身佛门金身练得那叫一个恐怖，金身不破，他连毛都不会少一根。”
    “不过就算老和尚这么强，也只能排到人榜第十罢了。嘿嘿，知道人榜第九是谁吗？那可是人间第二强的剑修，在二十年前还是人间第一剑修呢！一手剑术通神，曾经二十岁出头就能镇压周边几个小国的修行界，甚至抢了突厥圣女当老婆……哎哟！娘子你谋杀亲夫啊？”
    只见月娃风韵犹存的脸上泛起红晕，轻轻啐了一声李客，收回打出气劲的手，和女神虚影正面冲杀却毫发无损的李客脑上一下子就肿了一个大包。
    唉，没办法，她的夫君哪里都好，就是有的时候有些……没个正形。这么多年了，这个毛病都没有改过来。
    李客被月娃打了一下，也不再继续吹嘘自己，继续给李白介绍起来。
    “为父便是那个人榜第九的剑修，至于其他人，为父只知人榜上的姓名与排名，不说也罢。不过有一人，为父不得不提。”
    李客说到这里，有些无奈，但在无奈之中还有一些尊重。
    无他，得见裴旻，如见剑道巅峰。
    “人榜第一人，剑道第一人裴旻。二十岁那年秘密来到碎叶城与为父问剑一场，险胜为父，至此人间剑道魁首之名易主。就是那道粉碎一座天门的剑光的主人，需要数位人榜前十合力才能击碎的天门，在他手下一击便碎。剑道一途为父不如他远矣。”
    李客摇了摇头，脸上只有无奈，不过又好像想到什么，突然轻笑出声。
    “只不过裴旻这家伙，至今三十岁了，仍然未婚娶，看来是一个要和剑过一辈子的老光棍。”
    月娃看到自己的夫君居然在为了这种事情洋洋得意，有点看不下去了，抱着受惊吓的小月圆打算回房间。
    李客也不在意娘子的反应，毕竟这么多年了，他也习惯了。
    怎么了？老子能够拐到圣女当老婆那是老子的本事！他裴旻有本事也去拐一个圣女回来当老婆啊！
    在李白逐渐变得奇怪的眼神下得意了一会，李客轻咳一声，继续给李白讲解这修行界的事。
    “白儿你要记住，修行界有一条且仅有一条铁律。那就是禁止入道的修士凭借修为干涉凡俗之事！所以，所有入道的修士第一个学习的术法只有一个，封天决。而这个术法的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封印体内的修为。只不过，这个术法有一个弊端，就是在将要晋级的时候是封印不住的，所以若是你感受到自己快要突破了一定要找一个没有凡人的地方再突破，切记！为父此前与你讲过的那位千古女帝便是因为修为与社稷只能二选一才会自废修为的。”
    李白点了点头，将李客的叮嘱牢记于心。
    “其余修行界的种种为父希望你能够自己去体验，毕竟为父所说的一切是为父眼中的修行界，干预你的人生是为父所不愿的，就像叶儿一样……”
    “大哥？大哥怎么了？难道大哥没有和我们一起来青莲乡是有隐情的吗？”
    李白听到父亲说到李叶，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哪怕两年没见，李白也忘不了那个如春风拂面，愿意陪着自己胡闹的大哥。
    “叶儿他啊，是为了让为父能够来到中原镇守才主动留在碎叶城对峙西北修界的。”
    李客没有告诉李白，他的大哥为了能够镇守碎叶城，自断道途，此生修为不得寸进，失去了成仙的机会，甚至不能离开碎叶境内一步。
    毕竟，现实实在是太过残忍了，李白如今还小，不应该这么早知道。
    “为什么有这么多强大的修士，却只有大哥一人镇守碎叶城呢？”
    李白抬起头看着父亲，眼中含泪。
    李客看着儿子清澈的眼睛，一下子默然了。
    难道他要告诉自己这个七岁的儿子，这一切都是因为利益吗？
    碎叶城地处西北边陲之地，资源短缺，灵气匮乏，甚至连气运都不钟爱，在那里修行又如何比得上在中原的洞天福地来得舒适呢？更何况，西北修行界百无禁忌，在那镇守陨落的可能性远远高于身处中原之中。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们又如何愿意冒着死亡的风险做这种毫无好处的事情呢？
    李白看着父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其实心中也有了一些答案，毕竟这两年他在书中读到不少的道理。
    只是，他又能如何呢？
    父亲的剑不锋利吗？裴旻的剑不锋利吗？再锋利的剑面对人心时也会变得锈钝不堪！
    李白没有再说话，抿着嘴，眺望那已空无一物的天空，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