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作者:狐半山   莺啼春最新章节     
    五月初七,正是皇后白瑢四十五岁凤诞。
    端午刚过,又遇上皇后寿辰,宫里难得再度热闹起来。聂擎渊的身子在宫女们的照料之下好了许多,便由贴身侍卫搀扶着,亲自前往凤鸣宫陪白瑢过寿辰。
    凤鸾殿里人头攒动,后宫的妃嫔与当朝文武百官,尽皆前来为她祝寿。凤鸣宫各处摆满当季盛放的各色鲜花,使得凤鸣宫更加艳丽夺目,一扫往日静寂的阴云。
    沈余娇走在聂景迟身边,怀中抱着二人亲自准备好的寿礼。她目光穿过人潮,望见白瑢脸上难得露出的真心笑容,忽觉心头一暖。
    二人跨过门槛走进凤鸾殿里,她一抬眼,便瞧见了立在端坐着的聂擎渊身旁、正同他说着话的聂景琛。她捧着紫檀木礼盒的双手微微一紧,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却没有察觉在她堪堪望向别处的那刻,他抬起头望向她的眼神。
    沈余娇穿越重重叠叠的人群,在简单的寒暄祝福之后,她将手中的紫檀木盒子及郑重地放进白瑢手里:“阿娇这份礼物,相信娘娘一定会喜欢。”
    她送给她的生辰寿礼与在场众人皆不相同,却实在特殊。因为盒中并非多精致珍贵的奢华之物,而是她在临川之时,偷偷找城北一个专做木工多年的手工匠人,以上好的金丝楠木雕出的一只骝毛长鬃马雕塑。
    白瑢从盒中瞧见那栩栩如生的马儿,忽然鼻尖一酸。
    那是她年轻时曾经驭过的马儿,曾驾着它在草场上恣意飞驰。而这匹马,更是她的表哥精挑细选之后赠予她的及笄礼物。
    寿宴之上歌舞升平,珍馐佳肴万千,宫中众人同乐,好不热闹。而宴席过后曲终人散,随着夜幕深沉,凤鸣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白瑢有意叫沈余娇留下,聂景迟只微微一笑,便先回了鲁王府去。
    “阿娇怎么想起送我这个?”
    “今年正好有鲁王殿下陪着回了临川,我便思索着,为娘娘准备一份特别的生辰贺礼。”沈余娇莞尔,“其实,那时我尚且年幼,并不曾来得及见过这匹马儿本身的模样,只是隐约记得父皇在我面前说起过,便凭着这些零碎的记忆,叫匠人雕了出来。”
    “虽说这马儿本身不见得同它多像,但又实在有几分神似。”白瑢弯了嘴角,笑容之中却又有些悲戚,“哎,纵使大琼江山尚在,它怕是也活不到这时候了。”
    “倒也难得阿娇一片真心,那样早的事情竟还记得一些。”她复又笑起来,感慨道,“真想也去临川城走走啊。”
    “皇后娘娘若是有意,过几日我便陪您回临川再走走。”沈余娇微微前倾着身子,柔声道,“我们……再回宫里瞧瞧。”
    白瑢有些错愕地看了她一眼,眸光闪烁,却又很快将心绪平复下来:“不必了。旧人旧事已去,再回到旧皇宫里,反而凭添悲愁……说不定再过几个年头,我也该去同表哥见面了。”她拍拍她的手背,笑着道,“世事变化得突然,我有太多事没有来得及做了……现在看来,有些事,只能交给阿娇啦。”
    东宫。
    “太子殿下。”
    已过子时三刻,东宫四下皆静,聂景琛尚在书房里点着只灯烛批阅奏折,却听得有人轻叩门扉。他皱眉抬起头去,瞧那月光下的身形与熟悉的声音,竟是王左丞深夜来访。
    他顾盼左右,起身走向门口,却在门前驻足。
    “王左丞?”聂景琛微眯起眼,透过门缝的月光照在他眉眼间,挺拔的鼻梁隔绝了微弱的光线,将另半边脸隐没在黑暗之中。
    王丞相顿了顿,低声道:“臣从亲信处听闻了一些消息,思来想去,还是亲自来告知太子殿下为好。”
    他开了门,二人在昏暗的书房里隔着桌案落座。聂景琛吹灭了烛火,只留下身后透过雕花窗格斑驳洒落的月光。
    他背对着窗子,辨不清面目,只伸手示意:“王左丞请说。”
    “咳咳。”王丞相轻咳两声,微微前倾着身子压低声音:“这些时日,臣一直在派人暗中关注鲁王殿下的动向,却不知为何发现了几个行踪诡秘的黑衣影卫。臣的部下前两日抓住了两个影卫,正囚于臣府上的水牢里。臣怀疑,这些影卫与鲁王殿下有关。”
    “为了扳倒本王,竟连影卫都出动了?”聂景琛挑眉,“呵,有意思。”
    “也罢,你们先审着,若是他二人执意不言,再来找本王处理。我倒要瞧瞧,他们到底在筹划些什么。”
    “是。”王左丞微微颔首。他看不清聂景琛的面容,却只觉隐约有股寒凉之意自背脊升起,一路攀缘上他的颅腔。
    他藏在袍袖中的手微微颤抖着,却还是恭恭敬敬地站起身行礼,“夜已深,臣先告退了。还望太子殿下早些休息,莫要太过疲乏,弄坏了身子。”
    待到王丞相走后,聂景琛褪了外袍,缓步走向寝殿。他在寝殿门口停了片刻,方推门进去,将外袍披在架子上。
    他循着从窗棂透进来的微光,将目光转向床榻。西域的纱幔掩着江南的织锦,层层叠叠落在檀木床榻边,半掩住了其上睡熟的一人。
    自柳凝烟成了他的贴身侍女以来,向来也要做些为他暖榻的工作。往日他虽也迟归,但她总是乖乖忍着困意在榻上等着。今夜因为王左丞的突然来访,不觉耽搁了一时半刻,她竟已是踏踏实实睡熟了过去。
    聂景琛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到榻边掀起窗幔,望着她出神。
    她睡熟的侧脸,似乎比平日更像沈余娇一些。
    他思来想去不忍打搅,便侧了身子躺卧下来,有意与她隔了些距离。他想着王左丞送来的消息,若单论聂景迟的鲁王身份,能够操纵影卫不假,但按照王左丞的说法,他们瞧见的那些身手矫健、来去如蝙蝠般倏忽不定的影卫,又总有点难以言说的特殊。
    无论如何,既然抓住了两个,就总能查出破绽。若是以此要挟沈余娇,或许还能有些意外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