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作者:狐半山   莺啼春最新章节     
    盛宴来得快去得也快,中秋刚过,皇宫内外又恢复了原本忙忙碌碌的模样。
    沈余娇对于聂凡一事一直心事重重,八月十六早朝刚过,她便直往瑞王府而去。只是刚近王府大门,便抬眼瞧见了消失在门前的绛红色袍服一角,以及刚离开不远的华丽轿辇。
    “聂景琛?”沈余娇微一蹙眉,在门前踌躇了片刻,而后抬脚跨过门槛。
    “没想到鲁王妃也来了瑞王府。”聂景琛最先瞧见,偏头看向她,仿佛早知她会来此处,“看来,鲁王妃也是来道喜的。”
    沈余娇沉默不语,只将目光移向殿内的聂凡、金奴二人。聂凡脸上没甚神情,倒是金奴正倚坐在榻上,一手捧着汤药,另一手温柔抚着小腹,俨然有了身孕。
    “本宫一直猜测,究竟是什么喜事能让皇上在中秋时节如此高兴。如今过来一瞧,竟是双喜临门呐。”她弯唇笑着,“……不对,战功、成亲、身孕,该是三喜临门才是。”
    金奴笑看着沈余娇,眼中是难抑的幸福:“多谢鲁王妃娘娘。鲁王妃娘娘同鲁王殿下成亲亦有些时日了,也该抓抓紧才是。”她语气有些微变,面上却依旧带着笑意,颇有些戏谑嘲讽的意味。
    沈余娇只是一笑置之,在旁的聂景琛亦是挑眉一笑,目光停驻在聂凡微微一沉的面目之上,没有作声。
    不过是奉子成婚罢了。若非金奴贸贸然有了身孕,聂凡又怎可能会松口答应纳她为妃?
    众人又闲叙了一阵,聂景琛便觉困乏,准备起驾回东宫。他走过沈余娇身侧,沉声道:“今夜亥时二刻,来东宫找我。”
    聂景琛离开之后,聂凡不愿在殿中多留,亦寻了个由头出去了,只留下沈余娇同金奴二人。沈余娇在床榻边坐下:“不知……妹妹是何时有喜的?”
    “五日前奴家身子忽感不适,寻了太医来,才知是有喜了。瑞王殿下回宫这半月总是劳累,早早便歇下了。没想到他回宫当晚一夜云雨,竟是直接……”她没再说下去,但沈余娇已经了然于胸。
    若是按聂景迟的脾性,她有了身孕,那定是无论如何都藏不住的喜悦。而聂凡一直神色平淡得过分,甚至于金奴怀孕一事宫里半点风声都不曾听得,显而易见,他并不乐意接受这个孩子的到来。
    或者说,他并不接受就这样子,被婚姻禁锢住了自由。
    只是,沈余娇看金奴由于孩子的到来明显少了些傲气、多了几分温柔,终究不忍将事实相告。生存在宫闱里,带着傲气的脾性是要吃亏的。这腹中的孩子于她在宫中的生活来说,不失为一个好处。
    但不论她们二人从琼玉楼到皇宫,其间有多少缘分牵绊,金奴未来的人生路,终究还是要她自己走。
    她和她所追求的,从来都不一样。
    入夜。
    待到戌时三刻,初莺便打理好了床褥:“殿下,娘娘,可以歇下了。”聂景迟闻言便收了书卷,灭了桌案上的灯烛,往里屋而来。沈余娇服侍着聂景迟脱衣,将外袍挂在衣架上:“这几日殿下读书疲倦,该好好休息才是。”
    她说罢,顺带着将早晨在瑞王府的见闻浅浅叙述了一番。聂景迟显得不以为意:“瑞王向来薄情寡言,同他地位低下、人微言轻的母妃都没什么情分,更遑论金奴?纵然曾有过几分特别的情意,那也是转瞬即逝的。”他摇摇头,“也不知金奴到底算不算个傻姑娘。”
    “不管怎么说,她也将成为瑞王妃了。”沈余娇声音平淡而轻柔,神色却有些恍惚,“只要有这名分,哪里又会在意那些情意是真是假。”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直至没了声息。聂景迟抬眸看她沉默着出神的模样,微笑道:“看来阿娇也倦了。早些歇息吧。”
    他吹灭了摇曳的烛火,带着她在床榻上躺下。或许是那些书卷确实枯燥无味,聂景迟过不多时便沉沉睡去,只有沈余娇欹着玉枕,在昏暗的房间里等待着时间流逝。
    殿外,圆月斜斜挂在明朗无云的天际,将庭院里梧桐树枝叶的影子照映在宫殿石阶之上。四下静得出奇,只有微风拂过树梢带来的“簌簌”声,径直穿过她的耳膜。
    亥时二刻,沈余娇换了身轻便衣裳,如约迎着八月微凉的夜风来到东宫。大殿里依旧灯火通明,只是平日里在四周侍立着的宫卫没了身影。
    “我的阿娇果然守时。”聂景琛的身影被殿中地烛光映得明亮,面上带着笑意,只是这笑意总让她看着一阵恶寒。沈余娇温驯地微微躬身行礼:“既是太子殿下的约,臣妾怎敢误了时辰?只是,臣妾毕竟是鲁王妃,怎么倒成了太子殿下的人?”她一声轻笑,等待着他的回答。
    “阿娇早就同本王合作,自然先是本王的人,再是鲁王妃了。”聂景琛云淡风轻地挑眉,面上笑意不减,话语里却带了几分冷冽,“怎么,难道现在的阿娇,是在筹划着如何教鲁王扳倒本王么?”
    “臣妾哪敢做这以下犯上的事。”沈余娇只一笑,“只是臣妾好奇,太子殿下缘何突然教瑞王殿下立战功呢?就不怕他得了圣心,哪日同太子殿下争这太子之位?”
    “瑞王的母妃身份低贱,他纵使再厉害、再有本事,也终究难以服众。本王赐他雄兵,不过是让他得些好处,有个名正言顺的由头同那官伎成婚罢了。”聂景琛拿起桌案上的酒盏,俯瞰着杯中酒液荡漾开的波纹,“毕竟如今这宫里只有我们兄弟二人相争,未免……太无趣了些。”
    沈余娇自然猜出,他不过是将聂凡作为棋子,作为他制衡聂景迟的工具而已。他如今这番话,既是事实,也是对她的警告。
    “不过,古往今来倒也有母凭子贵的事。”沈余娇低垂着眼眉,“太子殿下,还是小心为好。”
    “没想到我的阿娇……哦不,鲁王妃,竟也会主动关心起旁人了?”
    “既然是合作,臣妾自然,也要保证太子殿下的安全。”她复又抬眸,眼里含着笑意,“时辰不早了,还望太子殿下早些歇息,莫伤了身子。”沈余娇提起裙角起身,又朝聂景琛行了礼道,“臣妾……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