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眼时，只听见铃声喧嚷，刺耳难听。
    天色未明，有人打开了灯。
    天气冷得刺骨，宋归程颤抖着尽力把衣服穿好，旁边的108号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睡得怎么样？”宋归程一边套外套一边问他。
    108号点点头，又摇摇头：“太冷了，而且床好硬。”
    看来他并不知道昨晚有东西潜伏在窗外。
    宋归程垂下眼眸没再问，昨晚他看到的那个影子究竟是睡意朦胧间产生的错觉，还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在黑夜中窥视着他们。
    铃声再次响起时，昨天的那个女人出现在了门外。
    她穿着厚实的棉衣，肿得像只企鹅。孩子们只能靠几件单薄的衣物御寒，在寒冷的天气里凭忍耐力坚持。
    他们被领着去吃早饭，是昨晚的粥剩下的，热过之后更加稀烂，还散发着一股焦味。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女人把他们带到饭厅后就离开了，食堂里只剩下两个阿姨负责看守他们。
    “真讨厌，又吃这个，迟早把人吃出毛病。”有个玩家小声地抱怨。
    不过即使抱怨，也还是要把粥吃完，毕竟还有两个阿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这一桌，生怕找不出玩家的错漏之处。
    小花似乎感受到了氛围的缓和，悄悄地从衣服口袋里爬出来了。她身上穿着老板娘给她做的衣服，精致又可爱。
    “妈妈，”她在宋归程耳边小声说，“你怎么变小了？”
    宋归程也小声回答她：“妈妈也不知道，这个副本可能有点麻烦，你乖乖地藏好了。”
    小花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忽然想到小花也没有吃饭，于是舀了一勺粥喂给她。
    小花尝了一口，皱起小小的眉头，一个劲儿地摇头：“好难吃，妈妈，你在吃泔水吗？”
    宋归程：……你是从哪儿学的泔水这个词？
    【正在屏幕前的我爆笑出声】
    【来自亲女儿的吐槽，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橙子：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你还真别说，他们吃的还真没有我家猪吃的好】
    ……？
    没有你家猪吃的好？好好好，行行行，我记住你了，宋归程暗戳戳地想。
    “喂，你们几个，过来！”正在喂小孩子的阿姨冲他们招手。
    玩家们愣了一下，互相看看，然后才朝那边走去。
    阿姨把碗往他们手里一塞，指了指站在桌子旁的那些小孩，吩咐道：“给他们喂饱。”
    应该是人手不够用了，所以才把他们喊过来帮忙。
    那些小孩因为长期遭受非人的折磨，个子都很矮，而且个个皮包骨头。
    玩家们面面相觑，一时间谁都没动，阿姨又催促了几声，宋归程才犹豫着蹲到一个编号是22的小女孩跟前。
    她又瘦又黑，两只手紧张地捏在一起，用一双黑色的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白净瘦弱的哥哥。
    女孩的身体似乎很差，面颊凹陷，面色发青，嘴唇毫无血色。
    “快点！”阿姨不耐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归程朝她微微招手：“来，过来。”
    女孩的嘴角害怕地抽了抽，瑟缩着朝他走过去。本以为又会被粗暴地对待，谁知道宋归程却很是温柔地拿勺子一勺一勺喂给她吃。
    粥的味道依旧很糟糕，但却比之前容易下咽。女孩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宋归程制止了。
    宋归程摸了摸小女孩冰凉的手，感受着她瘦弱的手背和嶙峋的指节，眼神黯了黯，终究没说一句话。
    他不是救世主，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玩家。
    在面对自己的境遇都无能为力时，又怎么有余力伸出手去拯救别人呢？除了稍微温和一些地对待面前的孩子，他什么都做不了。
    【有人吗？能不能给他安个金手指？把这些不干人事的npc全都咔嚓喽】
    【建议派迟神过来，给他们一些小小的武力震慑】
    【直接杀到副本封禁是吧？】
    【我都好久没看过迟神直播了】
    【谁还记得迟神第一场，我的妈，副本的天都被他杀红了】
    【我还以为他是个疯子，没想到是个温柔大哥哥】
    【温柔大哥哥？笑眯眯地说：再动杀了你哦 的温柔大哥哥吗？】
    ……
    这里的一切行动，似乎都以铃声作为指示。
    铃声一响，所有孩子都齐刷刷地放下碗，迅速排好队，两人两人地跟着阿姨离开食堂。
    玩家们也不敢耽搁，忙跟着他们出去了。
    他们踏上了水沫飞溅的石子路，天边泛起微弱的亮光，被阴云遮蔽的天空沉闷又压抑。
    队伍穿过一条过道，带着他们来到昨晚女人领他们去的那个房间。
    宋归程这才明白这间屋子的用途，应该是教室，而厅内摆放的桌椅就是他们上课要用的。
    而他昨晚看到的几乎就已经是屋子的全貌了，粗糙的墙壁，破旧的桌椅，经过无数岁月的洗礼。
    刚才在食堂内不见的三个阿姨已经在教室内等候，原来那五个阿姨不止是工作人员，也是老师。
    她们把不同年龄的孩子安排到不同的桌子上，宋归程他们坐在最里面，年龄最小的坐在最靠门的位置。
    一百多个人挤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但是谁都没有说话，寂静无声，像在等待着什么。
    这间屋子很显眼的位置上挂着一幅照片，宋归程眯了眯眼睛，盯着看了几眼。
    那张照片似乎很旧了，相框上痕迹斑驳，合照的是孤儿院里所有的孩子和工作人员。
    所有人都穿着白色的衣服，但是全无拍照时的喜悦之色，表情呆滞僵硬，简直像在拍集体遗照。
    再仔细瞧了一会儿，宋归程突然紧紧皱起眉头，因为照片上最后一排孩子的脸黑洞洞的模糊不清，像墨水晕染在脸上，又像被刻意模糊的。
    他数了一下，正好是18个，凉意瞬间爬上他的四肢。
    没有脸的孩子，静静地立在照片上，默默地凝视着屋内发生的一切，这感觉惊悚而恐怖。
    宋归程正迷惑不解地猜测着这幅画的画意时，门突然开了，所有学生仿佛被按下开关似的，同时起立。
    那五个嚣张凶悍的女人此时脸上的神情却是谦恭的，宋归程的目光从她们脸上划过去，而后转向敞开的大门。
    最先被侵袭的是嗅觉，一股熟悉的、清淡的夜风气味，混杂着外面雨水的气息，令宋归程内心涌出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那是一个被笼罩在阴郁天色之下的男人，眉目淡淡，面庞是异于常人的冰冷漂亮。
    他狭长的双眸微掀，慢慢扫过两边的学生，最后将目光停留在错愕的宋归程脸上。
    深色的眼瞳没有任何喜怒哀乐，仿佛有琉璃在他的双眸中破碎。
    不过也只有紧紧一瞬，男人就淡漠地移开视线。
    宋归程一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揪住，万千思绪在他脑海里翻腾，使他整个人变得有些紧张不安起来。
    纵然外貌不同，但他周身的气质实在和顾潮生太相似了，同样的冷淡，同样的目空一切。
    男人慢慢走进来，如此寒冷的天气里，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仿佛天气的变化对他并无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