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道义存心利当先
作者:只羡榴莲不羡仙   莲落之一:大江东去最新章节     
    细雨飞翠,落英满坡,屋廊外溪流淙淙,天水迷蒙。
    舒月岚在自个居所“岚溪居”中,他幼时住在河边,来到凤翔山庄后挑了个溪边的宅院做居所,这处院苑临溪依林,本是清幽闲舍,经他修建扩造后,华檐重叠,锦厦连亘,便成了整片山庄里数一数二的豪居,在此临窗听雨打流水,偶尔还能瞥见一两只飞鸟如黑点掠过雨林。
    湿润的天气人心疲怠,山庄里帮派里成堆的事务,他拣了要紧的处理了,其它诸事都丢给几个管事,也不想听他们呱噪,早早便脱身回居处消遣。
    下人给他送来午膳,他一向吃得精简,十碟内的肴馔,肉蔬搭配荤素皆有,不必龙肝凤髓,也不须精雕巧饰,但味道一定要鲜美出色,哪怕是一撮野菜,也要烹制出这菜最浓正的味道。厨子们服侍他多年,给他准备的食材从不用多名贵稀有,但烹饪的火候却不能差上一分一毫,要恰如其分恰到好处,正合他口味。
    一言敝之,这人嘴叼。
    舒月岚这人还有食癖,他忙时与一帮管事部属同吃也不计较,不忙时一个人独食绝不光盘,每道菜味不正只吃几口,味正的也要吃剩三四筷,那米饭汤粥总要剩小半碗。楚京跟前跟后,有时会被他叫了一同吃,然而除了寻欢作乐,他也鲜少与女人共食,女人爱挑三拣四,他得宠着她们,平素玩乐宠着就罢了,吃个饭还没得消停令他厌累。
    这雨天里他并不是多清闲,青云帮从他爹那里传下来,他接手还不到十年,那些管事各有心思主意,虽说所为都是青云帮,但为青云帮就不会为他,他有时不免左右制肘劳心费力。所幸他是一帮之主,不得已时还能独断专行。
    一顿饭吃毕,碗筷堪堪放下,楚京奔了进来,在门口便急急道:“帮主,探子来报,天赐府谢枚华领着卫军围上山庄来了!”
    舒月岚脸色刹时冷厉下来,“慌什么?!”
    他起身往外走去,过了厅门,天井间还飘着雨,楚京在门边抓了把伞,撑他顶上走过天井,出大门下了石阶,雨里又夹了山风吹来。
    两队凤翔卫从两侧厢房奔出,负剑戴笠,十步外紧紧相随。
    两人边走,楚京边道:“说是山东匪贼盗了丹阳王文书,躲到山庄里来了,卫军要上山庄搜捕,杨管事已赶去庄外要与他们周旋。”
    “是王府的护卫军?”
    “还有天策卫军,约莫三千人。”
    舒月岚脸更阴沉了,楚京愤然道:“这是为前几日我盗丹阳王书信来的,却说是什么山东匪贼!”
    他两人都只道是当日盗给善如的那四百多封书信惹来的祸,不知还被白芙盗文书栽赃了一道,楚京也不知山庄里还住着那个山东盗匪。
    舒月岚想着当日被丹阳王逼着斗酒,今日又假借捕盗之名围剿他山庄,心中蕴怒。才行出他这院居牌坊,山庄里当值的守卫长秦邺与区凌浜也急奔而来,两人衣裤湿了一层,抱拳向他行礼。
    秦邺道:“沈管事恐军兵欲强行进庄,命我等先行在庄边布下弓箭手,刀枪手、剑阵、暗器手也已就位防备,只待帮主号令。”
    区凌浜也道:“庄内外各处机关陷阱已布置妥当,请帮主下令。”
    沈司安是山庄防卫的管事,有敌来犯,便先安排人手防备了。舒月岚望向远处庄门,细雨凄迷,林烟阻隔,不知多少迷雾凶险,他心中恼恨,语声却越发柔软,轻轻道:“闯庄者,杀!”
    两人领命离去,吴玉侯自牌坊边转出,向他请示:“左翼一千,右翼一千,中军亦是一千,是否截杀来敌?”
    “庄外埋伏。”
    吴玉侯得令去调遣凤翔卫,舒月岚径往议事厅走,山庄有事,那几个管事自然在后厢书房中候他,他却不想去听他们各抒己见争论如何让庄外退兵,更不想听他们分解杀兵抗官有何利弊,谢枚华是罗天弈的人,天赐府既犯上他青云帮,那便只有兵刃相见。
    进了议事厅,凤翔卫潜入隔间埋伏,服侍的童子过来,舒月岚让一个去取纸笔,一个去请裴成志。这些十岁出头的童子多机灵,滴溜溜去办事,既灵活又不多嘴,哪像那些管事,未老先忧,老而不朽,顽固又话多,个个毛病一箩筐。
    童子顷刻取来文房四宝,铺好纸张,麻利地磨了墨,便退了出去。
    舒月岚斜倚座椅上,对楚京道:“你写。”
    楚京执起笔,听他说了个“烧”字,又说了个“粮”字,依言写好给他。舒月岚看了,取印信在纸上盖好,道:“送军营去。”
    这南京是他青云帮的地盘,军营里有他的耳目,各处卫军中也有他的人马,他真不敢相信罗天弈如此轻举妄动,竟调军兵来对付他。
    楚京去找信差放鸽子,另一个童子把裴成志请来了。这山东来的匪盗本以为要被晾上几天,没想到舒月岚这么快见他,一出来又觉阴雨绵绵,山庄里气氛肃穆,心下忐忑,见了舒月岚也只小心行礼,心想昨日话已说白,只有见机行事了。
    舒月岚稍稍坐正了道:“裴寨主,丹阳王府失窃文书,说是被山东匪所盗,卫军已围剿上我这山庄来了。”
    裴成志一阵错愕,惊道:“绝无此事!裴某一进南京便直奔凤翔山庄,哪会去盗什么王府文书?”
    舒月岚道:“此事真假不紧要,裴寨主行踪败露,官兵本就要缉拿你,此刻不过是找名目搜查我山庄罢了。”
    他裴成志来凤翔山庄求人,舒月岚放他进庄便担了窝藏匪盗的罪名,他如何听不懂这话,是他给这个青云帮主招惹了麻烦,连累了这山庄上下的人。裴成志万料不到出了这等事,一时激愤,道:“舒帮主,你把我绑了交给官兵吧!我这匪盗做的事,绝不连累青云帮的兄弟!”
    舒月岚冷冷道:“裴寨主义薄云天,我舒月岚也不是舍义卖客之辈,你既进了我山庄,我自会保你周全。只是你昨日所求之事,如今兵围山庄,我自顾不暇,却让我如何管?”
    裴成志扑通跪下去,道:“舒帮主仗义!裴某明知此事为难,却只能求你!裴某这条命若有用处,舒帮主只管拿去交给官兵,以解燃眉之急,只是这绿林道上求的事,千难万难还望舒帮主应承下来!”
    舒月岚想不到这人为绿林道上一点义气,命都可以不要了,当下也不想再拿话逼他,沉默了下,方阴森森道:“也罢,今日这些军兵若整不垮我舒月岚,我便给你们管了这事!”
    裴成志大喜过望,给他磕了个头,“裴某替道上的兄弟,谢舒帮主大义!”
    “裴寨主起来。”舒月岚缓下脸色,“我已应承了这事,你说日后这道上帮派要听我号令,有何凭信?”
    裴成志一怔,心道这舒月岚当真精明,绝不是热血上头便为人两胁插刀的豪义之辈,今日所求虽属无奈之举,日后也只能见步行步了。
    他从怀里取出炳爷转托的一只小布囊,拿出里面的物件,却是三支羽令,一金一铜,还有一支是赤色血玉,三支羽令材质不同,却都雕琢精细,羽毛纤毫可辨。
    裴成志道:“这是五方彩羽令中的金、铜、玉,为岑、童、于三家所有,这三家俱为绿林道上一方匪主,舒帮主凭羽令去见三方匪主,他们自会让麾下帮寨听你号令。”
    他一举手,将羽令奉给了舒月岚。